几个人不太懂她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件事情,但还是全都点了点头,并且流露出心疼的神情。
“这条疤太难看了,我有的时候照镜子看见这条疤盘踞在我的肩膀上面,都想把这一块皮肤全部挖掉,可是每次会想起这块疤是怎么来的时候,我又不是很厌恶它了,甚至觉得挺不错的,完全可以接受。”
“当时被紧急送往医院,在手术室的时候迷迷糊糊地看见头顶的白色灯光,还以为是死神的召唤。可是又觉得,我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地死去吧。因为麻醉的关系我昏睡了好几天,期间一直在断断续续地做梦。”
“梦见我变成一条贪得无厌、满腹恶欲的蛇,其实说起来,我本来也就跟这条蛇没什么区别。”
陆识卿赶紧打断她,“怎么会呢?清婉,你不是这样的人,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小孩。”
陆清婉压根没闲心去接陆识卿的话,只是自顾自往下说。
“我当时真的有些害怕,简直恶心地令人想吐,我不想自己变成这样一个怪物,我甚至都有些憎恶起我自己来。然后我又梦见了很多条这样的蛇,窸窸窣窣地从阴暗的草丛里面慢慢地滑行出来,吸食别人的血肉而活。”
“那时候我不明白,我以为它们全都是我,现在想来,其实也应该是你们。”
我们全都是会令陆早早感到痛苦和压抑的怪物。
所以,陆清婉说,“不要总是这样对我嘘寒问暖,假模假样还是真心实意都无所谓,我压根就不需要,我之所以毫不犹豫地选择去死就是因为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所有东西都令我感到厌烦,令人作呕,没什么值得我存活下去。”
陆清婉的目光从他们三个人身上一个接着一个地扫视而过。
“你们全都是令我感到烦躁的东西,我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想法。”
从很小的时候陆清婉就知道,她对这样一群人没有什么感情,在怎么日积月累也不会有,他们的爱全都给了一个完全不需要爱、也不懂得爱的怪物。
陆清婉有时候看着沈星遥的脸,会想沈星遥知道自己肚子里面辛辛苦苦孕育出来的会是这样一个冷血无情、凉薄寡淡的小孩么,不过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陆清婉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胃里似乎有岩浆在翻腾,火灼一般的疼痛。
一听见陆清婉咳嗽起来,几个人也顾不上许多了,只是想要让她不要再继续说话了,他们要赶紧给她请医生过来看看。
她想或许是因为自己又违背了一些这个世界必须要遵循的东西,比如她一直以来所需要呈现的乖巧、温婉、柔和,而自己前十几年的人生里不过是因为陆早早才误打误撞地一直遵循着这个设定。
她会继续这样做的,但不是现在。
现在的陆清婉不想要在这几个人面前伪装下去,于是她很迅速地说了个畅快。
“现在这个家里面没有任何一件值得令我眷恋的事物,或许这种事情,是我出生那天开始就已经注定好的。”
陆清婉说完,三个人全部用那种诧异到无以复加的眼神看着她,眼神满是震惊。
陆识卿的手抠了抠衬衫的边缘,就算陆清婉说出这样的话,他也依旧用那种包容的眼神看着陆清婉,眼睛有些红,而又很牵强地扯出一个笑容,然后说:
“没关系,世界上也并非每个人之间都有缘分的,就算是亲人也不例外,相互惦念、相互挂牵这种事情本来就强求不得,但是哥哥会一直喜欢你的,你永远是我最疼爱的妹妹。”
“你不要再说话了,我去叫医生过来给你看一下。”
说着走到旁边的角落里面拨打电话,估计也是想要顺便平复一下情绪。
陆识卿走了,可是沈星遥和陆识卿两个人依旧围在她旁边,陆清婉把手放置在痛得要死的肚子上,虽然身体上很痛,但是陆清婉却没有显露出来一点,她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两个人。
很无语从鼻腔里面泛出一层冷气,然后说:“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的演技很好。”
陆识卿和沈星遥两个人沉默着。
一看见他们两个人这种样子陆清婉就烦,沉默有时候是一种无声的否决,也是一种无力的赞同。
于是陆清婉继续说:“装作对我刚刚说出口的话很震惊有意思嘛,我想你们一开始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吧,还要跟我那个笨蛋大哥一样装作不可思议的样子,实在是为难你们了。”
“我小时候就对你们不是很亲近,你们每次接送我上学回家、为我讲故事、单独带我出去玩、给我买昂贵又漂亮的礼物、为我举办生日宴会我有感到很快乐的时刻嘛,我只是礼貌性地表达感谢而已吧,甚至我都不粘你们。”
“我就不信你们两个混迹生意场、摸透人心的人,从一个小孩子的言行举止中感受不到异常,还是因为这么多年都装下来了,所以现在也要把这一套假模假样的言行继续演绎下去才行啊?”
两个人这才用稍微诧异的目光看着陆清婉,不过也只是一瞬间,很快就面色如常了。
陆傲天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啊。”
“你真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小孩,小时候是,长大了依旧如此,有时候确实令我感到震惊。”陆傲天说,“不仅如此,有时候甚至都令我感到茫然。你哥哥说得对,世界上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缘分的,亲人之间也是如此。”
“我们都跟你无缘无份,从你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起这个因果就已经种下了。”
“原本以为经历了十几年,日复一日地抚养你长大,关怀你的成长,总会有一丝丝改变。但是今天听你真心实意地说出那番话,我和你妈就知道,这件事情是永远无法改变的。”
陆傲天的这番话倒是把陆清婉搞昏了一下,她皱着眉头问,“什么叫从我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起这个因果就已经种下了?什么因?什么果?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是陆傲天只是摇了摇头,然后有些悲切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