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3章 尘封往事
项小满的眉拧了一下,他能从何文俊的眼神中读出一些落寞的情绪,但又说不出具体是什么。
“何大哥……”他试探着问,“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何文俊微微摇头:“去吧,记住项公的话,耐心等待,总会等到机会的。”
他拍了拍项小满的肩膀,再度挤出一丝苦笑,转身回了郡府大堂。
项小满下意识往前两步,想叫住对方,却又没能张开嘴,手伸在半空,环视一圈仍在忙碌的众人,又缓缓放了下来。
他犹豫片刻,最后还是转身离开,重新回到大街上。
夕阳的余晖还未消散,洒在屋顶、墙壁、与青石板上,映出一片斑驳陆离的光影。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朱漆木门在晚风中轻轻作响,来往人群骆驿不绝,各色叫卖声与讨价还价声交织在一起,每一处都洋溢着热闹与繁荣,仿佛一幅流动画卷,诉说着岁月静好。
“新鲜的果子咯,酸甜的李子,爽口的梨,香脆的大枣,多汁的桃,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瞧一瞧,看一看,上好的绸缎……”
“刚出炉的糕点咯,您来尝一尝,不好吃不要钱……”
天色渐晚,商贩们的吆喝也更加卖力,项小满漫步在人群之中,听着不绝于耳的市井之音,眉头却始终微微蹙着。
何文俊让他来大街上看一看,可他看到的,除了浓重的烟火气息,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一直走到街尾,依旧如此。
若非要找出什么不对的地方,似乎也只有那些叫花子,不在繁闹的主街乞讨,反而缩在这角落里。
他心中生疑,迟疑了片刻,来到一处墙角,从怀里掏出几枚制钱,分别放到四个乞丐面前,随即又指着自己来时的路,轻声询问:“你们怎么不去那边,这里人太少了,讨不到钱的。”
等了一会儿,项小满没有收到回应,以为是他们没听清,便又问了一遍,然而换来的,只是不断的叩头。
项小满心里微微一颤,似是意识到什么,猛地蹲下身子,直视面前的的乞丐,伸手撩开他散乱的头发,才发现竟是一个八九岁的孩子。
“你……”项小满感受着小乞儿的紧张,他自己的声音都显得有些颤抖,“你别害怕,告诉哥哥,你是哪里人?”
小乞儿一直磕头,间歇的胡乱挥了几下左手,嘴里阿巴阿巴的发出一连串含糊的声音。
项小满的脸色,也随着这孩子的动作沉了下来,他猛地伸手抓住孩子宽大的、破烂的、厚重的、随着叩头而微微晃动的右袖,感受到的,却是空空荡荡。
他有些呆滞的松开手,移动脚步,将另外三个人的头发挨个撩起,露出的,是三张稚嫩却又“肮脏”的脸。
只是这个肮脏并非灰尘,而是双目被眼皮包裹,犹如被一脚踩烂的蚯蚓那般可怖。
项小满只觉心脏犹如擂鼓般在怦怦狂跳,呼吸也已经没了节奏,浓重的喘息,像是呜咽的雄狮,带着悲凉与愤怒。
尘封已久的记忆,在一瞬间涌入脑海,他几乎是本能的在这些孩子身上一阵摸索,无一例外,全是肢体残缺。
……
夜色朦胧,项家宅院,项小满拎着一只酒壶坐在凉亭里,身旁站着秦光和楚江,周身都散发着冷峻的气息。
夜风习习,带着几丝凉意,吹过凉亭飞檐上的灯笼,晃晃悠悠,也使得三人的脸色,忽明忽暗,
良久,项小满才颇显疲惫地问道:“都安置好了?”
“好了。”秦光回道,“一共有二十九个,都已经安排了住处。”
项小满轻轻嗯了一声,又问:“可都查清楚了?”
楚江抱拳回道:“这些乞儿都是今天进城的,最大的十三四岁,最小的只有七八岁,跟三年前在邺邱发现的那些一样,都是身有残疾。属下仔细问过,他们都是从兖州逃出来的,路上走了近小半年,本是无处可去,到处流浪,一个月前,才纷纷往冀北而来。”
“兖州,一个月前……”项小满呢喃着,扬起酒壶猛灌了一口,轻声说道,“一个月前,燕朔刚刚取下冀北三郡,想来他们也是听到义军的好名声,才来此求生的。”
“确实如此。”楚江又说,“属下派影卫去了临近的几个县,也陆续发现了一些,四个县,一共寻到十九个。”
项小满点点头,沉默了好一阵,才咬着牙问:“那你可查清楚,他们是被谁害成那样,又是如何逃出来的?”
“主人恕罪!”楚江躬身,说道,“这些孩子都受到了非人的折磨,属下一问具体经过,他们就像疯了似的,神志不清下,一直大喊大叫着什么「金房子」、「大猫」吃人这类话,属下不知究竟是何意,不敢妄加揣测。”
项小满皱着眉,回想今日自己遇到的那四个孩子,一个个战战兢兢,惊惶无度,宛如丢了魂魄一般,根本就不会正常交流,甚至根本就无法开口说话。
楚江能在这种情况下问出他们从兖州而来,已经是很难得了,他自然不会怪罪,只是喊出的那金房子和大猫又是什么,却让他极为费解。
“兖州,金房子……”项小满不断重复这几个字,暗自沉思,“兖州是东召皇城所在,能称得上金房子的,好像也只有皇宫了,可这些孩子又怎会跟皇宫扯上联系?只怕连皇城根都接近不了……还有那大猫,多大的猫能吃人?莫非真就是惊吓过度,胡言乱语?”
他百思不解,习惯性了饮了两口酒,又看看面前的二人,长叹了口气:“天色不早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让我自己想想。”
“属下告退!”二人同时抱拳行礼,转身离去。
项小满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把已经空了的酒壶放下,手臂撑着石桌,轻轻揉捏着眉心,不停地思索这其中的关系。可不管他怎么想,仅凭那些孩子的只言片语组成的线索,根本就无法将整件事情串联清楚。
“金房子……到底是不是皇宫?要真是皇宫的话,又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皇宫里做这种龌龊的事?皇帝不管?大臣不管?”项小满越捏越使劲,以至于指甲都快嵌进肉里,“大猫,大猫……究竟是什么大猫!”
他猛地一拍桌子,实心的石桌发出一声巨响,让书房内的张峰都冷不禁抖了一下,研墨的手晃动砚台,溅出几滴墨汁,晕在了项谨面前的白纸上。
他连忙拿废纸蘸了几下,有些小心地问:“老爷子,您不去看看?”
项谨轻轻摇头:“这件事压在他心里三年了,我劝不动,只能……”
“只能什么?”张峰追问。
“只能让善才他们夫妻来劝了。”项谨无奈一叹,沉吟片刻,问,“你说要是善才也劝不动,他头脑一热,真就点兵前往兖州一探究竟,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