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晚上,倪阳州躺在吱吱呀呀慢慢转悠的风扇下一直在思考,手机也一直在响,他却没有心情去看。
想了一晚,最后枕头湿了,他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倪阳州被妈妈的敲门声叫醒:
“州州呀,快醒醒,你老师来看你啦!”
……
倪阳州一骨碌子爬了起来,把门一开,正看到妈妈和对面西装革履的颜琮之说话。
“我家州州昨天不大舒服,睡得晚了些,平时都是很早就起床的,习惯可好了!”
“妈!”
倪阳州脸上一红,还穿着睡衣,头发支棱着,像个刚冬眠醒来的刺猬。
“哎呀,先换身衣服呀。”
桑书兰把儿子推进去,关上门,自己忙前忙后的要进厨房给沏水倒茶,颜琮之看了眼关上的房门,跟着桑书兰进去帮忙。
没几秒,又被推出来坐着休息。
这时男人的手机振动起来:
[您怎么来了!]
颜琮之垂着眼睛打字:
[不放心你。]
[还得有好几个小时呢?哪有那么快!]
男人打字的手指犹豫了一下,有些被抗拒的微微难过。
[我不放心。]
倪阳州在屋里看着发过来的短信,叹了口气,起身换衣服,挑了一身妈妈新给买的浅绿色运动服,整个人看上去像一棵鲜嫩的水葱。
青年推开门出来,和狭窄沙发上的人看了个对眼。
沙发不大,戴着义肢的颜琮之身量颇高,骨架也大,整个人坐在沙发里,唇角是平的,眉头微微蹙着,显得有些局促。
桑书兰端着水果走出来:
“宴老师,昨天就是您帮忙给州州送回来的吧,真是太感谢您了!”
地上摆放着被耿艺一齐送来的一大堆见面礼,助理进门露个面就回车上等着去了,给桑书兰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倪阳州看着摞得像小山一样的礼物堆,单腿蹦到了对面的沙发上,和颜琮之面对面。
“您是州州的辅导员吧,哎呀真是太辛苦了,我听说大学的老师们都很忙,您……”
倪阳州截断妈妈的话:“不是辅导员,这是我……”青年犹豫一下,“我打算报宴老师的研究生来着,所以提前联系老师,结果我和宴老师一见如故,特别投缘!这才多多关照我!”
桑书兰听完全程,有点懵,不知道导师和未来学生的关系能好到这个程度,本来这一大堆礼物就够让她疑惑的了,儿子这急匆匆地解释一大堆,更有欲盖弥彰的感觉。
桑书兰笑了两下,顺着儿子说道:“那也得多谢谢宴老师……”
倪阳州一个眼神甩过去,颜琮之应道:“分内之事,阳州是个好学生。”
桑书兰看看儿子,又看了看一身装扮不菲,束着道士发髻,看着儿子脸色说话的老师,心里有个不太好的猜测。
几人坐在一起,气氛有些尴尬,颜琮之主动开口:
“况且昨天阳州受伤时我也在场,没看顾好他,是我照顾不周。”
这一句话稍微打消了一些桑女士的顾虑,心想或许是州州受伤和这个老师有关,过意不去,这才来特地道歉。
这么一想,一大堆礼物就合理了。
倪阳州自己端茶顺了顺气儿,跟妈妈说道:
“今天宴老师还有个课题要做,需要我帮忙,因此就帮我跟学校也请了假,妈我们这就出发了哈。”
桑书兰向来不愿违逆儿子的想法,又有些担心,说道:“去哪?轮椅方便吗?”
“方便方便。”倪阳州一屁股坐上客厅的轮椅,颜琮之十分自然的起身握上了轮椅后边的把手。
“我们宴老师是搞……古建筑风格研究的,今儿我们就是一起去考察考察,不用怎么走路。”
颜琮之没反驳,就静静听着徒弟张嘴瞎编。
桑书兰觉得好像合情理,却又有些说不出来地不对劲,此时见二人已经要走,只好道:“注意安全,宴老师您有空常来啊!”
家里少有亲戚走动,桑书兰说完最后一句忽然觉得有些失言,怕上老师认为自己和孩子是在攀扯人家套关系,正后悔时,男人回过头,认认真真地点了一下头:
“谢谢您的邀请,我会常来的。”
桑女士的笑容凝固在嘴角,待二人出了门,才发现笑得嘴唇都因为干涩贴在了牙齿上。
这俩人……
不管屋子里的桑书兰是什么样的想法,倪阳州坐到了车里,反正是有些不太开心。
原本畅想的郑重严肃的家长会面……
“师傅。”
倪阳州张口叫人,坐在副驾驶的耿艺十分眼疾手快地升上了隔断。
颜琮之坐在皮面座位上,把眼神转过来看着青葱一般的徒弟。
“你……”
倪阳州本要埋怨,却忽然觉得自己现在说些什么都显得有些不合时宜,嘴张了张,又闭上了。
十字路口正是红灯,轿车平稳地停下,倪阳州短暂地思考一会儿,觉得还是先别纠结这些。
“师傅,我们今天是去做什么?”
颜琮之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做得不好,让徒弟变得欲言又止,此时听到问题,赶紧回答道:
“去找一个人。”
倪阳州心想,师傅的老毛病又犯了,说话就说一半。
“什么人?”
“一个姓孟的灵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