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的夏天,是景朝有史以来最热的一个夏天。
知了在树上叫得有今天没明天,好像把所有的生命力都要在这一声声嘶鸣中用尽。
原本蠢蠢欲动地戎狄二部虚张声势了许久,以为一触即发的大战却因为戎族内乱而无疾而终。
一方撤了军,狄族分部还有小撮势力要兴风作浪,但失其所与,以乱易整,被常胜军带着突袭了几次,仗仗大胜,连边境生活的百姓们都有了精气神,整个氛围空前昌盛。
与之相对的,本应该攘内安外,但叛军四皇子处迟迟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固守郡中,竟也相安无事了十多个月。
不过年后闹了回幺蛾子,传闻四皇子差点在被手下几个不服的将士割首做投名状,后不知怎的,反叛的人都死得蹊跷,四皇子得以苟延残喘,仍坚持着不扩张,不投降。
但既然外患已清,内部毒瘤就不拔不行了。
闵柳带着军队进城时遭遇的反抗微乎其微。
城里的人们生活得还挺自得,甚至对圈地称王的反叛皇子也没什么敌意,交通往来正常,甚至临时官府还有一些惠民法,连氏族带平民都没卷入到这所谓的造反中去。
吃亏的也就是那些原主笼络的“忠臣”们。
当闵柳亲自押着又长高了不少的刘子康出来时,传闻中的四皇子倒是不急不馁,还穿了一件颜色很鲜艳的朱红色衣袍,仪容整洁。
没人知道刘子康等这一天等待了多久。
关至临时牢中后,刘子康终于朝着来看望的倪阳州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
“大哥,幸不辱命。还好有你一直给我支招。”
倪阳州看着一年多来经历过无数次明枪暗箭而迅速成长起来的少年人:
“也是你反应速度快。”
两人商业互吹一波,线上聊了那么多次,见面也并不觉得陌生。倪阳州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油纸,递过去:
“辛苦了,先吃点薯片解解馋。”
“哎?大哥,这个朝代就有土豆了?”
刘子康接过油纸包,三两下打开,看着里面黄灿灿的食物,激动顾不得净手,抓起就咔咔嚼,一时之间脆响不绝于耳。
倪阳州看着仓鼠一样的对方,笑道:“没,新研制的,原料是芋头,用了一些香料,口感怎么样,像不像?”
刘子康塞了满嘴,单手比了个大拇指,想要说什么,急忙打开系统面板戳了几个字:
[穿越之我在古代炸薯片,没得说,像得很,一个味道。]
因为一直没什么事,倪阳州炼丹休息之余非常想念现代社会的零食,把能复刻的食物都试了一遍,包括但不限于辣条、薯片、奶茶、干脆面,每次做完闵柳都是第一个尝试者。
但是倪阳州对这个照单全收,都说好吃,甚至要哥哥亲手喂的试吃人并不满意,终于等来了刘子康,赶紧拿过来试试。
“明日就要启程回皇城了。”
刘子康一股脑吃完了炸芋头片,仍然意犹未尽,拍打拍打嘴边的余渣:“没问题,大哥,我有心理准备。”
倪阳州点头,又变魔术似的递过去几包海带结和香辣小豆干:“悄悄吃,别被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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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辣得嘴唇发肿四皇子登上了囚车,由最近风头正盛的闵将军亲自看守护送。
新晋的卫兵看着一直不苟言笑的青年将军,眼神一直落在那个反叛皇子的脸上,还带着些微的愠色。
悄悄落在队伍,跟老兵打听道:“咱们将军和那皇子有仇?”
卫兵看看囚车里俊朗的皇子,又看看马上挺拔的将军。
“而且……这俩人好像……”
老兵原本懒得理,闻言却突然拿着腿啪得踢了一下对方,剩下的几个字便没有说出来。
“祸从口出。”
卫兵讷讷闭上了嘴。
编外溜溜达达骑马逛花的倪阳州听了全程,只是又想起了昨夜在房内数了半天零食数目的青年人,心下无奈。
在军中,青年将军和二皇子已经隐隐画上了等号,自以为了解内情的人们都觉得皇城内的是个幌子,得常将军和成望道人青眼的这个,才是当今最有可能的继承皇位的下一位真龙天子。
一切铺垫地太过自然,顺利地倪阳州都有点心里不安稳。
回程的路上一切平安。
除了倪阳州迫于压力,给那个可怜巴巴数着零食的人又做了一兜子蟹味豆。
囚车上,刘子康看着神色凛然的白盔将军,从怀里掏出了些豆子嘎嘣嘎嘣,一口一个吃得悠然,眼泪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了下来。
进皇城交接,迎风洗宴自有常将军去应付,一起跟随来的那个蒙面骏马将领,却引起了勃然轰动。
倪阳州管不得什么众人口里的风风雨雨,压着第二天清晨,孤身站到了朝堂之上。
百官垂首施礼,明黄色垂帘后的老皇帝咳嗽着走到御阶之下。
三皇子穿着朝服,脸色平静得像个死人,双目只盯着自己的脚尖。
刘子宁这个时间,仍在拔步床上安睡,伺候的小桂子起身拨拉了一下烛捻,悄声走了出门。
倪阳州看着辉煌的大殿,起唇道:
“恩师有命,护佑国本,以全因果。而今太子之位空悬,东宫久旷,不利于社稷。”
倪阳州招招手,一个人影缓缓走进了朝堂。
“况二皇子之位上的刘子安身份有疑,不仅朝内,民间也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倪阳州对提前散播好消息的观星观道童们表示十分满意,终于有机会报当年被赶鸭子上架去救灾的仇。
倪阳州心里扬眉吐气,面上正义慷慨,背对着清晨第一道阳光,薄唇微动:
“而真正的二皇子,我带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