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幕后的这只手，就是您吧？”
直至司马昭走远，王祥才陡然抬头。
就在刚刚片刻的时间里，他想明白了很多事。
高柔的事，真的是巧合吗？
如果天子一直有这等想法，那第一个知道的，一定不会是高柔，而应该是司马家那两兄弟！
整个宫中上下都是司马家的眼线，他凭什么能瞒住这么长时间？
唯一的解释就是，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刘邦从未提起过这种事。
裂土封王这四个字的诱惑，纯纯就是为高柔，或者也可以说是为了他王祥而量身打造的！
趁着会见高柔之时，刻意在司马家的眼皮子底下提及封王这件事。
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高柔，而在他王祥！
刘邦定然知道，单单一个高柔成不了事，或者说，他那样的性格，注定会被司马家当成鸡，用来杀鸡儆猴。
真正能够抓住这个机会的，只有他王祥！
从始至终，被天子盯上的，都是他！
“果然瞒不过你啊，王太尉。”
对上他那双通红的眼睛，刘邦有些无奈的笑笑。
“虽然知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你有很大可能看出些什么，但朕也没办法。”
“你是最关键的那颗棋子啊，爱卿。”
“是啊，我是最关键的那颗棋子。”
听到他坦诚的承认，王祥顿时就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
若非刘邦眼疾手快的伸手扶住，他摇晃间险些跌倒。
“所以你要怎么做？要去向司马昭揭发朕吗？”
“不过现在应当是晚了，即便你去揭发朕，司马昭信不信都是两说，纵使信了，他往后还会用你王家吗？”
王祥：“……”
看着卸下伪装的刘邦，王祥心中无比复杂。
原来他被耍了。
不只是他，司马昭、司马师，乃至于这大魏士族门阀，都被天子轻易的玩弄于股掌之上！
看似天子孤身一人，实则整个朝堂都是他的棋子！
“司马家不会给老夫活路，也不会再信老夫，那陛下呢？”
良久的沉默之后，王祥眼神中的颓废逐渐消散。
看着面前的刘邦，他感觉自己好似看到了一个新的方向。
“裂土封王之事，你该知道，不过就是个饵料。”
“不过除此之外，往后若朕能得势，那你王家便是大魏第一大士族门阀，无人能撼动。”
看着刘邦真心实意的模样，王祥倒是没被忽悠。
“老臣斗胆，请陛下赐予诏书。”
刘邦这一连串的谋划下来，让他自愧不如。
甚至连自己身在局中之时都不自知，这种情况下，他又怎么会轻易相信那空口白牙的话。
可诏书这种东西，也分人。
拉拢陈泰之时，刘邦能毫不犹豫的赐下亲笔诏书。
因为那是张良确认过，是有心忠于大魏的良将。
然而面对王祥，他却是不敢轻易的做决断了。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用王祥这个人。
若非到了临门一脚被其看破，也不会有此番对话。
“这诏书可以是给你的凭证，也可以是你向司马昭证明自己清白的证物，你让朕如何相信你呢？”
闻言，王祥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
“陛下也说了，司马昭即便是信了，也不会再用我王家。”
“老臣那么多年的谋划，那么多年的隐忍，难道为的就是这样的落幕吗？”
“您完全可以相信老臣，您也该相信，以老臣的野心，绝不甘心让王家就这般被踢出这庙堂！”
说到激动处，他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再者说了，若老臣真要出卖陛下，那方才司马昭质问之时，就该坦诚相告了，可老臣没有！”
看他那越发虚弱的模样，刘邦逐渐拿定了主意。
左右不过就是赌上一把，想一直稳妥下去也的确不太可能。
更何况，这王祥可能发挥出的作用，也的确值得赌上一把！
“王太尉说的有理，朕可以给你这封诏书，等铲除司马家之后，三公有你王家一个席位。”
“可你能给朕什么呢？既然是交易，那总不能只有朕在付出吧？”
此话一出，王祥面色都肉眼可见的红润了几分。
“那是自然！”
“离开皇宫，老臣便会去一一拜访各路门阀，邀他们一同见证，让他们亲眼看看，司马家究竟是如何对待我等士族的！”
“老臣会让他们知道，一旦让司马家坐上皇位，那等待他们的，就只有彻底的清算！”
他会给自己布置好舞台，邀请到足够的观众。
然后在所有观众的注视下，迎来自己的死亡。
“但有一点你要注意，若那些门阀选择了暂且退缩，没有彻底爆发出心中怨气，那司马昭将你王氏灭了门，朕也无力阻止。”
刘邦走到案前，正要书写诏书之时，抬头提醒一句。
“这一点不用陛下操心，吃了上次的亏，在来之前，老臣已经交代过，一个时辰内老臣未归，他们便会乔装成商贾小贩混入百姓中，随后伺机出城。”
经历过一次一网打尽之后，王祥又怎会没有准备。
纵使司马昭动作再快，此番回去，加上其调兵所需的时间，也不足以在一个时辰内包围他的府邸！
“呵，你还真是谨慎。”
刘邦不由得失笑摇摇头，下笔也不再犹豫。
看着诏书写好，后又盖上玺印，王祥双膝下跪。
“朕此番谋划能否成，能否再兴我大魏江山，可都依仗卿了。”
“莫要让朕失望。”
王祥双手接过圣旨，慎之又慎的将其揣入怀中后，又是三叩九拜才起身。
“老臣为自己，为王氏谋划了这么多年，如今却是没想到，竟然也能作为忠臣站在陛下身边。”
“这该死的命运，还真是可笑。”
“既然如此，那就让老臣最后为大魏效忠一次，在此提前预祝陛下屠尽司马家，重新夺回天子权柄。”
“在此，预祝陛下能够一统河山！”
王祥转身离去的步伐走的很稳，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个老者。
或许他年少之时拼了命的往上爬，也是为了匡扶社稷，实现自己的一腔抱负。
这抱负不知何时被他抛诸脑后，如今或迫于无奈，或时也命也，被再度拾起。
虽非忠臣良将，却也能坦然赴死。
看着他的背影，刘邦轻声低语。
“朕也愿卿，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