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空的花屋莲香片片,百草芳香。屋内没有佛教的任何一件物什,却自带无尽禅意,清净悠扬。
与净空畅聊许久后,离离别的时刻也将近了。
一行人来时没带什么,走时却收到了净空给的许多芳花。
他把芳花挨个递给了来客,以及那个趴在桌案上贪睡的睡客。
那堆丛花已是凋零之物,是净空用巧思将它们的容貌留了下来,再制成了许多的干花捧。
众人起身将要离去时,屋外恰好来了一位新的客人。
来人身着紫黛衣裙,长丝编织如麻,鲜花附身。
她一入门,自带一阵芳香,引的百花盛开,争相斗艳。
“哎呀,抱歉。不知里面有人,我便私自的进来了。”
净空的花屋多为镂空,窗棂许多,门柱更多。
几人喝茶闲聊的地,正巧在屋门前的小亭下。
因此,那位姑娘一进来,便能瞧见净空这难得门庭若市的景象。
众人抬眼望去,无人不识此人。
美人如花,自赏芬芳。蝶娘的身影,出现在了小院中。
净空眼见她来,顿时喜笑颜开,欢迎到:“哎呦,你怎么来了。”他起身,连忙迎接。
蝶娘盈盈一笑,向着众人行礼俯身,礼节道:“见过诸位公子了,无意叨扰,多有得罪。”
然而,她口中的众人,已然看呆了。
许清弦仍酣睡,不曾瞧见她的到来。但涂山忆显然激动的不行,脸上的容色都荡漾起来。
裴厄同微光泠,倒还保有君子的风度。
“蝶娘子。天呐,真的是蝶娘子。”涂山忆感叹着,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眸,揉着眼瞳闭眼又睁眼的。
他话还没说几句,狐狸尾巴便露了出来,摇摇晃晃的,尽照他的心境。
微光泠一把摁住那摇晃的尾巴,说着:“好了阿忆,有些失礼了。”
经旁人提醒,涂山忆自觉有失,这才逐渐安稳下来。
蝶娘将这一切收入眼中,只笑着未曾讲话。
不一会,净空行至她身前,询问到“蝶娘,你来寻我可是有何事?”
“我确有一事。不过现下看来,我来的恐不是时候。你家中还有客人,多有叨扰怕是得罪,不如我晚些再来吧?”蝶娘委婉的说着,目视净空。
净空一听,便听出了门道,想来蝶娘是有单独的事想同他说。
于是,他闻言瞥眼扫过了茶台上的客人后,回了句。
“也好。我听说巷子外的街上新开了几家胭脂铺,你尽管去逛,买些喜欢的胭脂,全算我账上便行。”
“嗯,那就多劳你破费了。”蝶娘满意的笑了笑,行礼之后,款步离开了花屋。
微光泠等人挨得近,听得出他们的意思,对于此事便没再追问打断。
事后,净空又回了茶台上。
微光泠趁此机会打趣道:“未曾想到,净空大师竟同蝶娘子认识,看来交情也不浅啊。”
净空瞥了他一眼,洋洋得意又故作吹嘘。
“哪有,蝶娘子爱花,我与她算做花友。不过,能认识此等美人,也算是我的福气,嘿嘿嘿。”
他说着,一脸傻笑。脸上洋溢的是对蝶娘美貌的赏识,以及有幸能与她为友的庆幸感。
毕竟蝶娘看着,那可真是赏心悦目。
然而话语刚落,净空就收回了脸色,催促赶客起来。
“话说,你们几位,都没什么事了吧?既然没事,不如回去?”他说着,神色期待的扫视着众人。
微光泠闻言无奈的摇了摇头,笑意回着:“好吧好吧,既然大师有意逐客,那我们也不必多留了。多有叨扰,麻烦了。”
“哎好好好,几位慢走哈。”净空十分满意这个回答,喜笑颜开。
众人离去时,许清弦已经困的忘乎所以。三人攀谈后,决定由裴厄背着回客栈。
来时大伙坐的马车。但现下日头还早,微光泠与涂山忆商榷后,打算游逛一番再回去。
因此,裴厄只好将人背上马车,先将人送回去休息。
与此同时,在几人离去后,蝶娘的身影也再次走进了花房。
净空洗了茶杯,沏了杯新的茶,提前倒好在蝶娘的杯子里。
蝶娘与净空交情算深,径直走进他屋子的行为,都是本人应允过的。
不久,随着花香漫溢,蝶娘款款走到了茶台旁,落座下来。
“你尝尝,新的蜜茶可合胃口?”净空招待着,全然没有方才对裴厄众人的那副态度。
他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模样,正经不少。
蝶娘浅笑,俏手端起茶杯,借由丝帕遮住口鼻后,饮下了茶水。
她细细品味着,良久之后给出了评价:“花蜜甜而不齁,茶香浓郁不浅。比上之前,好多了。”
净空得了夸奖,这才敢喝自己面前的那杯。
蝶娘是花茶大师,每每净空烹了蜜茶后,都不敢自己先饮。怕一时的骄傲自满,落得个冷漠受刺的下场。
他悠悠喝下自己那杯,发觉技术果真上乘了,这才心满意足的放下。
途中,蝶娘趁着空隙从自己的袖中抽出了一纸地图。
她将图摊开在茶台之上,述说到自己这次的来意。
“我这次来,是想请你帮我去看看一个地方。”
蝶娘俏指点在一处山脚,那里恰好打了红点,是她口中之地。
净空闻言注视起那张幅图,蝶娘所指之地是城东门附近的山头。出城东门百米内,就能走到。
“那里可有什么?”净空询问。
“魔气。经过我几番调查和从阿姜那里拿到了线索,差不多锁定了这个方位。我需要你替我跑一趟,去查查那个山头地底,到底有没有魔气的存在。”
净空神色凝重起来,他端详起图纸,回着:“蝶娘子,我时常在想,你所说的魔到底存在吗?”
“存在,必定存在。”蝶娘十分肯定的回着,又补充道。
“天下人神妖,三世并存,相互制衡。我知你的概念里只有妖鬼一物的存在,但你信我,魔也绝对存在。”
“魔是心物,它们生于人心、生于各种的贪念欲望、生于无数的杀戮不公。我游离世间百余年,因为忘却了前尘至今未能找到命运的答案。但魔之一族、魔之一物我却真真的见过。”
蝶娘缓口,又道:“这寥寥过去的几十年里,它们的势力壮大了。我不知它们的首领是谁,所求目的为何。但我却看到了他们一直在尝试侵蚀这片土地,他们至今还躲在阴沟里,只等爆发的那一天。”
“净空,你应当知道。鼠疫爆发的瞬间能够吞没一城人的性命,而它们平常就是一直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直到病毒侵染,才跑上前来。”
蝶娘劝说着,那副焦急的模样,是净空未曾见过的。
如此这般,净空叹了口气,回到:“好,我替你去看。但是凶案一事,怕是会耽搁我一会。”
蝶娘眼见事情成了,可算舒缓了一口气。
因着净空的烦恼,问道:“那几位公子,可是求你帮忙找一个小鬼?”
净空颔首,肯定了蝶娘的猜测。
须臾,只见蝶娘自得一笑,说道:“你不必找了,我知晓是谁,交由我吧。”
净空一听,再度诧异不已。蝶娘神机妙算,许多事情她都能未卜先知。
虽然蝶娘解释过,她只不过是比常人多了几个眼睛,观察了很多人、很多事,又知晓了旁的因果关系罢。
但净空仍然震惊她的推导能力,许多事情只是揣度一二就能得出正道的结果,简直不同于常人。
“你这神算的能力,还是如此厉害啊。”净空佩服的说着,夸耀起人。
蝶娘闻言,并没有骄傲自满。
“不敢当不敢当,神机妙算称不上,无非是在意的事多了点罢了。”
净空接过幅图,卷起它们,打算收入囊中。
他嘴上续言道:“未曾想,这么多年你没探知到丢失的记忆,却还在一步步的追查魔族的存在。它可有什么因果,让你如此魂牵梦萦?”
净空此番话语,让蝶娘陷入了思虑。
“魂牵梦萦啊,倒真是......不知为何,即便丢失了记忆,我仿佛还记着从前的使命。我不知在帮谁,可一想到魔物,就会不自觉的与他们对立,哪怕他们的确做了不好之事。”
“如此看来,丢失的记忆并没有影响到你。世间因果纠缠,已在你的心中分明。随心而为吧,我相信锁链总有斩断的那一日。”净空说着,话意深重。
蝶娘闻言一笑,不再诉说别的,准备打道回府。
“你还是如此通透啊,一两句话便能点拨掉我的困惑。我楼里还有事便不久留了,你此番前去小心,魔物侵扰严重,可要及时回来。”
她说着,起身行礼,准备离开了。
稍后,净空遥送她离去,独自又端详起那幅图纸。
蝶娘慧眼如炬,在她的仙法之中,她早窥见了净空身上无尽的佛光琉璃色。
净空总说,自己不得佛道,一生悟法终不得圆满,因为贪傻愚笨才离开了宗门。
可是,他远比门中的高僧道者,佛光都要大的多。
佛说:不能以身相见如来。带着身份、名誉、功德去请见如来,便错了。
所以,这样的他抛却世间万事,对一切无欲无求,真正的活出了本质。这样的他早已见到了如来,见到了佛的本意。
......
回客栈的路途这边,裴厄费了好大力气将人弄到车马之上,又背回客栈房中。
他将人安稳的放下后,心力憔悴,欲转身离开。
谁知,许清弦此时恰好苏醒,叫住了他。
“裴厄,你等等。”
裴厄背对着他,停下了步伐。他就知道,许清弦早已醒了。
许清弦坐起了身子,一副清爽的样貌瞧着不像困倦非凡。
他也的确如裴厄猜想那番,一边酣睡一边假寐。
“何事?”裴厄回他。
“没什么,就是你昨夜拒绝了我。我得告诉你,我很伤心。”许清弦讲着,紧盯着裴厄的背影,一副调笑的语气。
“我平生不怎么追爱,难得碰见心悦的。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宣告心意,却被这样拒绝。很掉面子,也很悲痛。”他继续说着,口吻带着嘲弄,直戳木愣的裴厄心头。
“所以,我想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若说昨夜你无泪,我便信了你的谎话。可是你有泪、有不甘。因此,我想问,你心底究竟如何想我?”
许清弦话语讲完,屋内气氛凝重。
看不见面容的背影前,裴厄紧闭双眸,攥紧了拳头。
原想着昨夜拒绝他,自行调节一二,便什么都忘却了。没曾想,许清弦如此不依不饶,似乎买定离手,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似的。
裴厄深吸一口气,口吻冷漠。
“无论你如何想,昨夜的答案始终唯一。你休息吧,我走了。”他说着,一鼓作气的抬脚,打算离开这个此地。
然而,只听“哐当”一声巨响。
房门被金色的灵力关上、锁死了。
许清弦非常不满意这个答案,既然决定出手,那他就绝不会放过。
他缓缓从床榻上下来,走向裴厄,略带愤懑的凝望着一脸错愕的裴厄。
“是吗?那你舍命救我、为我抗下砍刀、与我亲昵交缠时,都是我的错觉?”
裴厄无法,此时此刻只能正对着他。
但他的眼眸仍然在闪躲,斜目瞟向地板。
“你有难处吧。”许清弦问他,语气显然柔和了许多。
“没有。”裴厄继续嘴硬。
眼见如此,裴厄仍然回避不语。许清弦生气是唯一,想到方法治他是唯二。
他深吸一口气,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只见,他忽而操纵起灵力,变出了一把小刀,面着自己的脖颈就是一刀划下。
那刀面锋利,一瞬间就划出了一道血痕,但不至于要命。
果不其然的是,裴厄的神色有了变化。
好久未吸食血液的渴望,顷刻间让他瞳孔发生了变化,控制不住。
乌瞳漫上血色,盖住一半瞳面。
许清弦势在必得望着他,蛊惑道:“我翻过珍藏多年的妖书,其中说到,蛇族在繁衍期时,血与欲是交杂的。你许久未吸食精血了,该口干舌燥了吧?”
稀薄的血味弥漫在空中,那只有裴厄能吻出来的甜腻之香,无形之中勾引着他。
裴厄觉得自己站不稳地了,努力压制的冲动如同弦上蚂蚁,折磨着他,万分难受。
它们爬过每一处脊梁骨头,都带来无尽瘙痒。
下一刻,红瞳挣扎的凝望着他。
“你非要如此不可吗?”他与念想抗衡着,问到许清弦。
许清弦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回着“非要。”
须臾,裴厄扑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