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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校园,开始工作,人,大概率会变的。从书生意气,到虚伪油滑,这中间不需要多长时间;再从八面玲珑,到不改初衷,却非常难,是一段极为艰难的旅程。

有些人一直在路上;有的人倒在了书生意气上;只有极少人到达了智慧彼岸。

花熇嫣心想:晓珊,以前有喜事时,从来是拉上我还有其他好朋友大吃一顿,这次居然没和我分享,而去帮助失学少年了。好啊,经过东河煤矿的一场劫难,晓珊成熟了,也更善良了。

“窦珍媛,你在这里坐一会,我需要安排一下工作。等我忙完,咱俩就去找郜老师。”

“花姐姐,您这里有书看吗?我想看会儿书。”

“哦,看书?咱这里不缺书。那边有间阅览室,里面期刊杂志不少,都是最新的。走,你去那边看吧。”

花熇嫣领着窦珍媛去阅览室,经过休息室时,她从里面拿了些饼干、巧克力、还有酸奶,用一个小托盘盛着。到了阅览室,她让窦珍媛随便看,把小托盘放在桌子上。

“珍媛,这些小零食,你放心吃。只注意别弄脏了书籍。”

“哎,花姐,我知道了。”

花熇嫣匆匆忙忙开完早会,又把手头的工作,安排了一下,换了一身衣服,来找窦珍媛。她轻轻开门,走到阅览室里面。窦珍媛沉溺在书本里,没有发现她走进来。

“你看的什么书?”

“花姐姐,你来了。”窦珍媛把书本一合,原来是一本《读者文摘》英文版。

“能看懂吗?”

“还行,每篇有几个单词不懂,大体上都能读下来。”

“高中生,有你这种英语水平的不多啊。很好,继续努力。咱们走,找郜老师。哎,你怎么没有吃点心呢?”

“花姐姐,那边写着——禁止饮食。”

“那是约束员工的,你是客人,没必要遵守。”

“哦,我也不饿。”说这话时,窦珍媛禁不住舔了舔嘴唇。

花熇嫣哈哈一笑,把点心往窦珍媛手里一塞:“现在出了阅览室了,可以吃了。”

花熇嫣没有开车。她的座驾,还是那辆路虎车。自从夏晓珊借来之后,那辆路虎车,就成了她俩的专车。夏晓珊远在津阳,实际上就是花熇嫣在开。花熇嫣几次要还车,贺峰云都找各种理由,就是不愿意收车。

花熇嫣除了特殊的急事,才开一开,其余的时候,车都放在智库中心。她住在校园里,工作在校园里,实在没有开车的必要。

这次,她也不打算开车。她和窦珍媛一人一辆自行车,抄近路骑行,很快就到了上大附中。

进入校园后,找到办公楼,花熇嫣碰上了一位熟人。

从办公楼里走出来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与花熇嫣正好脸对脸。

“熇嫣?”老人先叫出声。

“是你,唐总。”

来人正是唐吉。

“熇嫣,你不是留校任教了吗?附中的孩子,你也教吗?”

“唐总,我来这里办点事。你呢?”

“啊,我过来咨询点事。这里办了一个暑假研学班,我想给小宝报个名。”唐吉晃了晃手里的资料,给花熇嫣看。

“暑假快要结束了,你才想起来报研学班。”

“这是最后一期,这个暑假他们办了三期。小宝刚刚知道,吵着闹着要报名。我被逼无奈,就来了。熇嫣,正好你帮我参谋参谋。明天,报名就截止了。”

“唐总,我有急事。要我说,小宝愿意,你就报名吧。再见。”

花熇嫣领着窦珍媛往里走,唐吉说:“那好,你先忙,我等你。”

“你走吧,唐总。我对研学一窍不通,帮不了你的。”

花熇嫣上了三楼,去找郜广的办公室。郜广的办公室,在东首。熇嫣的脚步声贴近门口时,门开了,郜广的笑脸迎了出来。

“郜老师,您好。”

“熇嫣,你好,快请进来。”

几个月不见,郜广的神态变化了不小。花熇嫣依稀记得,郜广两条浓眉经常皱着,眉间的川字纹,深深刻着。而现在,他眉间气色晴朗不少。还有,他的热情,大大出乎花熇嫣的意料。

虽然郜广没教过自己,毕竟是他是老师,自己是学生。

花熇嫣很客气地把窦珍媛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问能不能暑假结束就入学。

郜广笑着说:“高三级部的学生,早就入学了。应该是七月底,哪一天我记不住了。窦珍媛的事情,我让人去查了。她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我们正惋惜她退学,可巧你送她来了。窦珍媛,你明天就来吧。你打算通勤还是住宿?”

“啊,明天来?我爸还在家里没人照顾。”

花熇嫣说:“那没事,夏晓珊跟我说了,下午她安排人过去接你爸爸。放心,有人照顾她。你只要安心在学校里读书。郜老师,麻烦您给她安排安排,她需要住宿。”

“嗯,住宿是一个事,还有,你们班级重新调整了,你想去哪个班?”

“校长,我不挑,哪个班都行,我都喜欢。”

“啊哈,你真是讨人喜欢的好学生。”

一切安排妥当了,花熇嫣领着窦珍媛告辞出来。刚走出楼梯口,便发现唐吉坐在门前的台阶上,侧着身子,脸冲着楼门口,正闭目养神。

花熇嫣给窦珍媛递个眼色,拉着她的手,悄声从门口溜出去。

刚下台阶,唐吉笑着说:“你就是再轻声些,我也能听出来你的脚步声。为什么要躲开我?”

“没有啦。我看你睡着了,不忍心惊动。”

“那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从益州分别后,我给你打电话,你从来都没有接。”唐吉看花熇嫣有点虚,就趁势逼问。

“小宝康复了,我们没有联系的必要了。”花熇嫣不喜欢唐吉得寸进尺的样子,索性敞开了说。

“熇嫣,你救了小宝的命。救命之恩,我们不会忘的。你总得让我们表示表示,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吧。”

“唐总,你早已表示过了。俗话说,阎王定人三更死,谁能留他到五更?小宝能够复活,主要是他的命不该绝。这件事早过去了,你忘了它吧。”

花熇嫣说完后,转身就走。

唐吉在后面笑着说:“谁能留他到五更?你能,我相信你能的。”

花熇嫣没有搭理他,拉了一下窦珍媛,快步走到自行车旁,骑上自行车,扬长而去。

唐吉在后面看着花熇嫣的背影,脸上的笑容不退。他自我安慰,又像是暗下决心:“花熇嫣,你躲不掉我的。当年如来看中了猴子,猴子就得戴上紧箍咒。今天我看中了你,你休想逃脱。”

花熇嫣带着窦珍媛回到智库中心。她跟夏晓珊通了电话,告诉她一切都办妥了。夏晓珊拜托她,把窦珍媛送回家,然后等着医生去接窦珍媛的爸爸。本来这事晓珊要做的,可是,她在和建安工程的人打擂台。双方的“战况胶着”,她脱不开身,只能委托花熇嫣做了。

花熇嫣虽然手头一堆事儿,也没法推辞了。这次,她开上路虎车,载着窦珍媛,离开了智库中心,去往窦珍媛的家。

走了一段路,窦珍媛问:“花姐姐,你是学医的?”

“不是呀,我学哲学的。你知道什么是哲学吗?”

“知道的不多。姐姐,刚才那位爷爷说你救活了他的小宝,你不是医生怎么能治病救人?”

“不是医生,也能救人啊。比如,有小孩落水了,马上就淹死了,你恰好路过,一伸手把他救上来。你是医生吗?不是!”

窦珍媛噢了一声,有些不太满意这个回答。

过了片刻,她大着胆子说:“花姐姐,我觉着你只回答了一半。我问的是治病救人,你跟我说救人。治病救人和救人,好像不是相同的。”

花熇嫣哈哈大笑:“你认为我偷换了概念?”

“嗯,好像是这样。”

“厉害,你有哲学的天赋。哲学是思辨的艺术,你以后可以考虑学哲学。”

“我想学医,治病救人。姐姐,你会治病吗?”

“会点皮毛。”

“啊,那么一会儿,麻烦你给我爸爸看看。”

“再说吧,你的夏姐姐联系了专科的医生,你要相信他们,相信医生。”

窦珍媛撅起了嘴,心说:爸爸就是相信医生,才越治疗越恶化的。相信医生,我什么都不懂,没得选择,只得盲信。如果我懂医疗常识,我也就能识别良医庸医,那时候的相信,才是真正的相信。

她不想反驳花熇嫣。这个花姐姐姿色绝美,不过眉目间时不时流露出一股气息,让人不敢亲近,也不敢随意说笑。

按照约定的时间,花熇嫣送窦珍媛回了家。

窦珍媛住在棚户区的大杂院里。两间房子,狭窄的天井,一辆破三轮车,停在院子里。三轮车上,还有炉灶,一袋子青红辣椒。

屋里很暗,花熇嫣的眼睛很难适应。等了一会儿,才渐渐看清楚屋里的情况。很破旧的家具,排列地很整齐。正房门口,有一张书桌,一条腿儿断了,用几块空心砖撑着。书桌上满是书籍,都是高中的课本和学习资料。

窦珍媛的爸爸听到来人了,就问:“小媛,你回来了?”

“爸爸,我刚认识的姐姐,她送我回来的。薛姨,跟你说了吧?”

“说了。我担心你被坏人拐跑了。我打那个夏晓珊的电话,她也不接。真把我吓坏了。”

花熇嫣走进里屋,看到窦珍媛的爸爸半躺在床上,腿上还盖着一张薄毛毯。上京的八月,暑热蒸腾。这两间屋子没有空调,就像是两间蒸笼。刚进来的花熇嫣,脸上满身汗珠,而窦珍媛的爸爸却还盖着薄毛毯。

花熇嫣说:“你好,我就是你说的那个夏晓珊…”

她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后面的话,窦珍媛的爸爸猛地探身,伸出向鸡爪一样的手,抓住了花熇嫣的胳膊。

“你别跑,你到底打什么鬼主意?你要是敢动我的女儿,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花熇嫣没动,任由他抓着自己的胳膊。

“爸爸,她是夏晓珊的朋友。你快放手,她是好人。”

窦珍媛爸爸松开了手,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以为你是夏晓珊。”

“没事,你对晓珊的偏见不小啊。晓珊没别的意思,她在高中时,也曾经因为经济困难,辍学过。所以,她才要帮助小媛的。”

“谢谢啊,我快要死了。如果小媛因为我的原因辍学,我死不瞑目。姑娘,你贵姓?”

“她叫花熇嫣,刚刚她帮我复学了。我明天就可以上课去。”

窦珍媛爸爸高兴地笑起来,笑过之后,脸上出现了有些愁云。

花熇嫣明白,他是担心窦珍媛的学费问题。

“窦珍媛爸爸,你放心吧。珍媛的学费生活费由我们管,明年她上大学的费用,我们也管定了。还有,马上就来医生,他们会接你去医院。所以,你也不用担心珍媛走了以后,没人照顾你。”

“哎呀,太感谢了,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我下辈子做牛做马,都要报答你们的恩情。”

花熇嫣一笑:“别介啊,你别做牛做马的,我们在城市里生活,哪来的草料喂给牛马吃!”

这个笑话有点冷,不过大家都笑了。

屋外传来敲门声,有人喊:“这里是窦珍媛的家吗?”

“是啊,来了,快请进。”窦珍媛打开房门,两位穿白大褂的医务人员走进来。问清楚情况后,两人开始给窦珍媛爸爸做了简单的检查。他们一边检查,一边问既往病史。窦珍媛拿出病历,两位医生很快地翻了一遍。有时候停下来,两人指着某一页,商量两句,就继续向下看。

年龄大一些地医生说:“窦盈,病历写着你叫窦盈,你是叫窦盈吧?”

“是是,窦盈。”

“你这白血病已经到了晚期,几个脏器有感染迹象。不过,你放心,我们那里还有救治的办法。窦盈,你跟我走,再做详细的检查,以确定下一步的治疗方案。你们家人商量一下,如果同意,就签了协议,可以跟我们去医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