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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吉祥见公子哥只是单身一人,不觉有些奇怪:

“咦,少爷落单了,你的俩跟班呢?”

公子哥苦着脸说:“阿炳拨侬(被你)打穿了大腿,阿荣驮仔(他)跑起寻医生啦。”

夏吉祥遗憾的说:“唉,这下倒好,连个给你回家报信的人都没了。”

公子哥有些纳闷:“侬带吾过检查就好唻,还要啥个人报信啦?”

夏吉祥走到公子哥跟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脸,一把薅住衣领把他拎起来,森冷一笑,恶狠狠的骂道:

“呸!你个小白脸,今天凭白欺负我女朋友,活腻了你!老子今天先好好削你一顿,再逮你到宪兵队过堂!”

说着夏吉祥慢慢撸起袖子,就要开始教训公子哥。

“阿哥别打,我认罚!”公子哥吓坏了,急忙大叫:“我让老爹拿铜钿赎罪!我出五百块,不不!八百块大洋赔罪,是银洋勿是钞票呀阿哥!”

夏吉祥本意就是讹钱,这细皮白肉的公子哥哪经得起他一巴掌,一吓就尿了。

就见夏吉祥露出一口白牙,上下一碰吐出一句:

“一口价,一千五百块大洋,买你这张小白脸不破相,否则···我先敲掉你满嘴牙!”

公子哥腿直打颤,连连点头道:“好好!阿哥,都依侬,只要勿打我!”

“这还差不多,”夏吉祥满意的收起拳头,吩咐道:“跟着我,我先给你找个地方待着,再打发人找你老爹拿钱。”

就在这时,他身后远远传来一声呼唤,满是东北大碴子味儿:

“我说伙计,你干哈呢?咋还欺负上一个小白脸子呢?就凭你这身手,捏估这样的软脚虾,不嫌丢人啊?”

夏吉祥回身一望,见光头大汉从舞厅大门里出来,他身边还拽着一个双手反铐的男人。

那男子嘴角淌血,神情委顿,被光头踉踉跄跄的拖拽着,一直咳嗽不停,显然受了不轻的内伤。

这个负伤被擒的特工,正是中统的行动队长李戈青。

“我说伙计,咱既然给同一个东家干活,那就明面儿上休战,暗地里较真儿,否则非斗得鱼死网破不可,你看咱这建议如何啊?”

说话间,光头大汉已经走到夏吉祥眼前,他始终空着两只手,没拿任何武器,表现出休战的诚意。

夏吉祥右手插在兜里,眼睛微眯,脸色冷硬的瞅着光头靠近。

这两人的气质,一只像形单影孤,阴狠毒辣的雪原灰狼。

一头像大大咧咧,却极为残虐的东北熊瞎子。

如果不是周围站满了持枪的巡捕,两人早就大打出手。

“好,我同意,休战。”

夏吉祥最终表了态,光头大汉松了口气,咧着嘴大笑起来:

“哎呀,这不就对了嘛!咱们拼死拼活图个啥呀,这上海滩到处都是肥羊,满地都是有钱人家,那大屁·股胖娘们儿和白俄大洋马,多得骑都骑不过来呀!”

说着光头和尚一牵李戈青的胳膊,后者一个趔趄来到夏吉祥跟前,就见光头拍着李戈青的脑袋,就如屠夫拍着一条将死的牲口一般,略带遗憾的说:

“妈拉个巴子,这上海滩这花花世界啥都好,只要有钱,啥样娘们儿都能买着,可惜这钱太不抗花了,这次我逮着个中校特务,估摸能换百八十块大洋,够咱哥俩痛快几天啦。

哎,伙计,你手上这个小白脸子,估摸能换多少现洋?”

“也没多少,这个小瘪犊子犯贱,调戏我一个相好,结果犯在了我手里。”

夏吉祥轻描淡写的回答:“他爹是维持会的老财,我敲了他一千五百块光洋。”

“多少?一千五百块!哎呀妈呀!你可老狠了,太会绑肉票了!”

光头和尚立即觉得手里的俘虏不香了,大瞪着眼睛,羡慕不已嚷道:

“妈拉个巴子的!一个小白脸儿能值这么老些?领了这一大注赎金,够你可劲得瑟好长一阵子了!”

这时双手被铐的李戈青抬起来脸来,满脸鄙夷的骂道:

“呸!一对寡廉鲜耻的汉奸土匪!”

“哎呀!咋给你脸了是不,有你说话的地儿吗?”

光头和尚照着李戈青后背就是一掌,拍得李戈青咳血不止,嘴里叱喝道:

“死到临头了的玩意儿,还特么欠揍呢!”

“咳咳!咳咳···”李戈青缓过一口气来,瞪着夏吉祥怒骂道:

“姓夏的,你们这对狗汉奸,我李戈青恨不得食尔之肉,扒汝之皮!”

“哎呀,还敢骂人,信不信我削死你?”

“慢着,这家伙居然知道我名字,待我问问他。”

光头扬起手要打,却被夏吉祥阻止了,夏吉祥颇感兴趣的盯着李戈青的脸,讥讽的问:

“你到底是谁,跟我有什么仇怨,说出来听听,死也别做个糊涂鬼,”

“老子是堂堂的国军中校,中统锄奸队长李戈青!”

李戈青怒视夏吉祥悍然道:“就是老子悬赏两千元,要除掉你这汉奸,可惜其他同志还以为你是自己人,包括莫小刀那样的好汉子,都是死于你们这些叛徒的出卖!”

夏吉祥听到莫小刀的名字,眼角缩了一下,一个耳光就掴在李戈青脸上,嘴里忿然骂道:

“那是个痴迷不悟的笨蛋,老子好心救他,他却偏要拼命!既然你也这么顽固,那就快些去死好了。”

说完,他又踹了一脚,将刘戈青踹了仰面朝天,很是艰难的慢慢爬起来。

“哎呀妈呀,我说老铁,闹了半天,原来你们有仇啊!”

光头和尚顿时眼睛一亮:“要不这么的吧,伙计,咱俩换换俘虏呗,这家伙随你咋处置,你把那小白脸给我,让我换俩钱儿花花行不?”

“呵呵,和尚,你想的倒挺美,谁不知道大洋好花啊。”夏吉祥一笑,不过他略一寻思,便展颜笑道:

“其实你抓这人吧,对我真没啥用处,想杀我的人多了去了,不过既然你今天主动跟我休战,为了表示诚意,这个大便宜我让给你,咱换了!”

“哎呀妈呀,老铁,你可太仗义了!”光头大喜过望,连忙说:“咱说换就换,可不能反悔啊,这人给你了!”

说着他一把将李戈青推给夏吉祥,又伸手一把拉过公子哥,将他拽到自己身后,推搡他就往外走:

“老铁,我换肉票儿去了,咱回头好好整一顿儿!”

夏吉祥待光头和尚走远,方才一把拽过李戈青,推着他往巡捕房的哨卡方向走去。

周围的印度巡捕知晓他的特高科身份,便没有阻拦他带走人犯。

这时在大世界游乐场的路口,停着好几辆巡捕房的装甲车,还有好些巡捕在路面上封锁道路,指挥车辆通行。

夏吉祥一路拖拽着李戈青,径直走向路边停靠的那一溜装甲车,而后他靠近装甲车的车窗,挨个打量车里的乘员。

租界的装甲车顶部有机枪塔,车厢里能装载四到八名乘员,有时也用来武装押运囚犯。

这时大多数巡捕都在街上巡逻,驾驶室里坐着的,一般都是警官和督察。

不出夏吉祥的预料,在第二辆装甲车里,他望见副驾驶位置上坐着张诚。

张诚这时也看见了他,颇为吃惊的看他押着李戈青走近。

夏吉祥来到他车前,面无表情的敲了敲车窗。

张诚正了下巡警帽,摇下车窗,沉声问道:

“什么事?”

夏吉祥神色漠然,平静的开口说道:“张督察,有人转交给我一名嫌疑犯,既然这里是巡捕房的辖区,鄙人觉得理应把人转交给你们,现在请把他收押起来吧。”

张诚听完,开门从驾驶室下来,默默走到装甲车后门,拿出钥匙打开门锁,然后与夏吉祥一起,将双手倒背的李戈青推到车厢里,又锁上了后门。

就见夏吉祥两指在额前一划,潇洒致意道:

“既然嫌疑犯交到巡捕房手里,就请妥善处置,在下告辞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步态轻快,很快消失在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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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察张诚双手插兜,站在装甲车后面,默默观望了一会,才打开后车门,进到装甲车里。

李戈青正歪坐在车厢里,不停的咳嗽,见张诚来到身边,就喘息着说:

“老张,快···手铐钥匙在我后裤兜里,咳咳···快帮我打开,这样窝着我好难受,咳咳咳···”

督察张诚其实也是军统潜伏人员,他忙从李戈青后裤兜找出钥匙,边开手铐边问:

“老李,忍着点别动,我开锁呢···你这是伤哪了,谁把你打成这样?”

“咳咳···是另一个东北特务打的,一个大块头秃子,奶奶的,是个天生神力的满族蛮子,下手极重,又快又狠···咳咳咳,我的腰好像伤得厉害,一喘气就疼······”

李戈青剧烈咳嗽一阵,咳出几口血痰,才缓过气来,恨恨咬着牙骂道:

“特么的,这些东北狗特务,真是认贼作父,个个该杀!”

张诚从烟盒里抽出根烟,看了李戈青一眼,又把烟弹回烟盒,低声说:

“老李,你伤着肺了,尽量少说话,此地不宜久留,我现在就开车走,先带你离开这里,回法租界再找医生。”

“好···咳咳···幸亏你在······”

李戈青闭着眼睛点了点头,听见张诚开前门进了驾驶室,他又喘息着问了几句:“那个姓夏的和你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卖人情给你?

咳咳···这货以前不是出卖了莫小刀吗?难道他现在做了你的线人,这些两面三刀的大连特务!老张,你和他打交道一定要小心!咳咳咳···”

张诚沉默了一下,回了一句:“也许,他不像你说的那样,还没有泯灭咱们中国人的良知···唉,我也说不准,可能他想留条后路,至少他不像吴四宝那样混蛋。”

说完,他轰隆隆启动了装甲车,缓缓驶离了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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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在大世界对面街区的四层顶楼上,警视厅副总监赤木亲之正架着望远镜,与身边的助理处长营田喜多郎一起观望着。

顶楼阳台的四角,铺垫着充当工事的麻袋包,架设着四挺日式轻机枪,一个六十多人的日军步兵小队,匍匐散布在天台四周,枪口瞄准路口,默默严阵以待。

望着张诚驾驶的装甲车缓缓离开,赤木亲之叹息一声,幽幽开口说:

“多么有趣的支那人啊···真是难得一见,复杂的处世哲学,中庸之道么?

就连冷鱼这样的凶徒,从死亡特训营里出来的杀手,也懂得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不可饶恕,这是背叛!”

营田喜多郎放下望远镜,抿着嘴唇,凶狠的问道:“阁下,需要下令封锁各个街区,逮捕这些抗日分子,顺便处置冷鱼这个叛徒吗?”

“不不不···那太没意思了。”赤木亲之摇了摇手,神秘的一笑道:

“中国人有句古话,叫做难得糊涂,况且局势一直在我们掌握之中,我们慢慢鞭挞,慢慢教训他们即可。

可笑啊,那些军统特工,只能龟缩在租界里,就如瓮中之鳖,冢中枯骨,实际上他们除了自导自演一些滑稽戏,什么也做不了。”

“只是,阁下,这个冷鱼太可恶了!”

营田喜多郎停顿了一下,摸了一下脸上的伤痕,沉声道:

“他居然将抓获的抗日分子,交给了巡捕房的华人督察,这是难以饶恕的罪行!

卑职建议,让另一个满洲特工和尚,去清除这个叛徒!”

“嗬嗬嗬···营田君,你操之过急了,这可不是智者所为啊。”

赤木亲之笑着,举着望远镜又观察了一会大世界路口,方才回身对营田喜多郎说:

“营田君,你看看下面,游乐场里这些熙熙攘攘,蝇营狗苟的支那人,他们的国家都快灭亡了,这些所谓的精英阶层却还在寻欢作乐,醉生梦死。

俗话说,螺蛳壳里做道场,雷锋塔下镇奸佞。

这么狭小的英法租界,里面居然拥挤着三百多万人,他们都在我大日本帝国海军的炮口下,犹如蝼蚁一般,顷刻间我们就可以万炮齐发,让这些支那人灰飞烟灭。

所以说,毁灭他们,是轻而易举的,而征服他们,征服华北,华中,乃至整个印度支那,才是我们大日本政略家的必修功课!

十里洋场的上海滩,不过是我们征服支那人,驯化他们思想的试金石而已。”

“阁下所说,句句都是真知灼见!”

营田助理处长拍了一句马屁,皱着眉又问:

“那些军统干部暂且不必逮捕,可是这个冷鱼的不法行为,难道就不予以惩处吗?”

“这条冷鱼,夏吉祥,他可不你想的那么简单。”

赤木亲之微微笑道:“他是青帮大佬季云卿钦点的执事弟子,负责接洽满洲关东军各部的业务往来,他能受到护本实隆将军的看重,必有过人之处,即使暂时失忆,又岂是易于之辈?

你看他恢复行动之后,行事低调,沉稳果决,短短数月时间,已经取得宫家兄弟信任,在英法租界站稳脚跟,并且与军统抵抗组织、大道市政厅和租界华人督察都建立了交情。

而他所做到的一切,几乎没耗费我们什么资源,我们只需要将冷鱼这只毒虫,放到英法租界这个蛊中,让他们相互吞噬,自我成长即可。”

“可是,冷鱼再怎么出色,也只是个低级特工,”营田喜多郎强调说:

“单从特工业务能力来看,擅长徒手格杀和爆破的和尚好像更胜一筹···”

“你肤浅了,营田君,”赤木亲之打断道;“你这次启用的光头和尚,他懂得经营之道么,能与各方势力往来接洽,建立流通渠道么?

我们需要的,是一个智勇双全,懂得谋略的顶级特工。

与冷鱼比起来,那和尚就是个嗜血屠夫,只适合干些粗活,打打下手,上不了台面的。”

营田喜多郎低下头说:“嗨,赤木先生,是卑职浅薄了。”

赤木亲之收起望远镜,摆了摆手说:

“好了,没什么可看的了,咱们走,营田君,跟我坐车去法租界,拜访一下季云卿老法师,那可是自称当代贾诩的横纲大佬啊。”

这时一名宪兵少尉向赤木亲之敬了一个礼,恭声请示:

“阁下!这次抓到的嫌疑犯,请问如何处置?”

赤木亲之脚步不停,向着楼梯走去,随口吩咐道:

“哦,没问题的都放了吧,毕竟在租界我们没有司法权,不过,表面的震慑工作,还是要做一做的。

命令虹口宪兵队,随意挑选二十名羁押的嫌疑犯枪毙掉,然后允许死者亲属领回尸体,就让哀痛的哭声,加深他们的恐惧吧。

我们始终要让支那人知道,谁是可以主宰生死的主人。”

“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