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铭远在东宫里闲着也是闲着,既然说是要督促功课,他把萧铭简叫到了书房。
翻了翻他带过来的册子,上面的字歪七扭八,正无处不在地攻击他的眼睛。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五岁开蒙,六岁入上书房念了两年书的皇子写出来的字。
一条条毛毛虫在纸张上爬。
做功课的本子上还有可疑的水渍和墨块。
也就是皇帝没有检查他功课的习惯,不然能给他直接气病了。
学成这个样子,他那个老师也能忍,连亲哥都忍不下去。
都不用说拿同期的他与乐王相比,他就连萧舒婳的小时候都比不上。
萧铭远把本子扔了回去,“写成这样,你的老师知不知道?”
一颗圆咕隆咚的脑袋垂了下去。
萧铭远又看了看他的学习进度,“千字文,空谷传声往后背。”
等了一会,只听见萧铭简嘴里在那一直嘟囔。
萧铭远分辨了半天才发现,这小子从头开始捋呢。
合着在上书房学了两年书还只会从头背。
翻来覆去卡在了推位让国,有虞陶唐,他最近在换牙,说话漏风。借着这个机会,在那含糊不清得瞎说。
这等他捋到位置都得是猴年马月。
“萧铭简!路边小孩都会背得滚瓜烂熟,你在这跟我玩蒙混过关?”
“我…我会背…”就是语气没什么底气就是了。
萧铭远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继续。
然后萧铭简又背得乱了行。
“你真是丢人丢一圈,你代表的萧氏皇室的脸面。”萧铭远没什么耐心,直接发了一通脾气。
看着缩成一团的萧铭简,他冷静了下来。一个八岁的孩子,抛开皇子的身份,正是贪玩贪吃的年纪。
试图和颜悦色一点,结果萧铭简依旧一问三不知,他彻底火了。
皇子的身份,他抛不开。
“来人,把邴文叫过来!”
萧铭简又支棱出他的脑袋,“太子哥哥,今天是休沐日…”
“皇子功课稀松成你这样,我要是他,我都没脸睡觉!”
也不知道哪里传来的风声,韩沃是打算未来举荐邴文做丞相。
那大玄的未来还真是一眼能看得到头。
萧舒婳慌张出门,恰好就碰见了被传召的邴文。
邴文先一步叫住了萧舒婳。“殿下!”
“邴文先生。”
邴文简单说明了来意。
这算是他与萧铭简之间的秘密,如果有了萧铭简应对不了的场面,就想方设法把他叫去。
今天便是方法之一。
也就是说萧铭简故意装傻,就是为了能让邴文到东宫。
见了邴文以后,萧舒婳也不那么急了。“先生倒是神机妙算。”
能在萧铭远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邴文当真是有些本事。
“殿下谬赞,微臣只是把所有可能出现的结果都教给七殿下。”
到底是邴文算无遗策,还是萧铭简比想象中聪明。
但萧铭简不需要会冲锋陷阵,一个人的能力有限,邴文教他遇到困难就寻求支援,也算御人的手段。
“简儿有先生在,我也就放心了。”
“七殿下还是个孩子,他只是有了更信赖的人。”邴文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成一道弧线。
以前还觉得他人畜无害,十分好相处。原来真正城府深的人,是不显山不露水的。
“先生自己?”萧舒婳眼睛往邴文后面望了下。
邴文点头。
萧舒婳将宋炙指了过去,让他接应邴文和萧铭简。
邴文看见宋炙那张不加遮掩的脸时,眼睛直了,脸色白了,腿也软了。
这死而复生的人从何而来?
“宋…宋…”邴文看看宋炙,又看看萧舒婳,身上汗毛都立了起来。
“送先生过去。”宋炙把话头接过,“奴才凌卫,见过先生。”
邴文笑得勉强,对着萧舒婳道,“问侯爷好。”
萧舒婳从容点头,眼看着邴文离开时的步伐逐渐加快,后面像是有饿狼撵着。
到了东宫门前,邴文回头看向宋炙,“你…也要跟着进吗?”
宋炙只要萧舒婳下令,什么任务都做。他点点头,“是,不过先生应该看不见我。”
邴文拍了拍他结实的肩膀,“呃,兄弟,我们先前也不熟。”
宋炙侧头,目光冷冷看向肩膀上的手,倒也没说什么。
邴文讪讪收回手,“总之,要是一不小心,我的意思是万一,如果,假设,可能,暴露的话,麻烦不要把我供出去,谢谢。”
宋炙的沉默振聋发聩,他没理邴文,转身当着邴文的面就翻进了东宫的墙里,还没等他看清,人影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还没说怎么联络,也不定个暗号…”邴文嘟囔了一句。
公主的人倒也轮不到他说什么,有用就锦上添花,没用就当没出现过。
本来邴文只身去东宫没觉得会怎么样,反而有了宋炙一层保障以后,居然有些紧张。
仿佛迈进东宫大门,就是走进了龙潭虎穴。
萧舒婳到了天牢门口,被告知萧铭轩正在里面。
也不多费口舌,她找了个角落里等着。邵登背着药箱跑了过来,又跑满了一额头的汗。
他现在每天强身健体,想除了懂些医术以外,还打算再略懂一些拳脚。
他天天各宫之间跑来跑去,觉得自己脚下功夫厉害坏了。
萧舒婳静静地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状,但内心远没有看上去平静。
她在心中疯狂地做着假设,若是如此又该如何,为自己出了一个又一个的难题,生怕会无解会死局。
“殿下?”邵登试探性喊了一声。
萧舒婳示意他坐到马车里来一起等,有马车遮掩人耳目,不那么明显。
邵登手脚并用,药箱放到马车上时发出重物的声音。萧舒婳的思路被短暂打断以后,又重新闭上了眼。
邵登喘着气,问要医治谁。
萧舒婳眼皮都没抬,回答道,“再等等。”
倒不是说不能等,他对临期发生的事也有所耳闻,这分明是天牢方向,他大着胆子问道,“殿下,我们是要……劫狱吗?”
萧舒婳猛然睁眼,漆黑的瞳仁一片清明,“劫狱?”
“就凭你我?”萧舒婳难以置信邵登是怎么问出这个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