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直愣愣地向着前面奔跑,田垄的景色在他身边飞过,漫无边界的田野似乎永远到不了尽头。
很奇怪,顾时的体质不算是很好的那种,平时测试长跑跑个一千米都要四分多,也就只有五十米短跑可以跑到六秒九,但也维持不了太久的时间。
可现在却很奇怪,他明明以一个挺快的速度跑了很久了,但身体却一点儿也没有感觉到累,甚至就连他的呼吸都依然是正常走路时的节奏,没有喘气,连心跳都没有加快。
“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该怎么去吉林。”
他的大脑依旧可以进行清晰的分析,要是在以前,他现在可能只能想一些菜名什么的。
“到了吕家村直接去问火车站在哪里,然后试着能不能偷偷溜上火车。在这个没有监控,没有机械检票,没有身份证绑定的年代,凭借偷盗者的能力白乘一次火车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顾时相当轻松地就做出了一个违反道德与法规的决定,但这只能算是紧急避险,他要去做的事往大来讲也是为国为民,属于是完全可以进行特赦的。
“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就在他准备再给自己的腿加加速时,忽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让他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那是一种穿过浮在空中的薄布的感觉,有点类似于出门撞在蛛网上那种意味。
顾时回头看去,身后依然是一望无际的土路与田亩,没有任何其他东西。
“什么鬼……”
顾时挠了挠头,再转回来时。
身前的景色已经变成了一条山间小道。
顾时微微一愣,连忙再次回头看去。此时就连身后的景色也变成了山中小路的一部分。
一条黑棕色的小路穿过两旁的松柏榆桦,向着更远处的山涧延伸,消失在某一处的拐口。
天空中的骄阳已不再,环境中的温度变得异常温和,清风拂过身体甚至有些凉爽。
接二连三的变化让顾时一时间没来得及处理脑中的信息,在他出神的时候,身后又传来了自行车的车铃声。
然而顾时刚刚反应过来,想要避开身形,一辆有些老旧的二八大杠从他的身体中骤然穿过。
“!”
顾时亲眼看着一辆自行车从自己的背后直接穿过了自己的身体,沿着小路向前骑去。
“见鬼了……不对,这种情况下貌似我才是鬼。”
虽然这一系列的异常现象着实让人惊诧不已,但顾时还能冷静思考。结合一开始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对于目前这个世界的本质,他已然有所猜测。
“莫非……这是在梦里?”
“可那个邮递员是怎么回事?”
顾时看着眼前不断骑远的自行车,在那辆车上的人却是有些眼熟。
在看到对方背上的那个挎包后,顾时的记忆一下子就打通了。
他之前看过这个打扮,在那张被剪下的报纸上。
这个人,是爷爷?!
顾时不可思议地环顾了一圈。
“我这是已经到永安村了?!”
…………
“邮递员”心情很好地一路骑进了城里,这条路他已经骑过无数遍,在什么地方会有坑洼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夏季的午后是令人慵懒的时分,此时的城中道旁并没有太多行人。街边的铺子也都支起着布棚与帘子,遮挡着户外炽热的暑气,这么一来路上更是显得安静。
“真是奇妙啊,这个梦境可以创造出一个近乎真实的世界。虽然这一切都是按照记忆重塑的,但每个梦中生物都有着独立的思想与命运,仿佛他们真的活在这个世界上一样。”
“邮递员”嘴角显出一个压制不住的笑意,正了正因汗水而有些滑落的单片眼镜。
“创造梦境在我那儿似乎是黑夜家的能力,但这股缠绕在梦中的力量并不纯粹,有一股……嗯,野生的腥臊气。”
“呵呵,但是这里的确有天使的视线在注视着,而且还不止一个,大概是一个序列二和一个序列一。”
“利用梦境来稳固自我认知的方式,很简单,也很实用,毕竟我亲爱的愚者先生使用的也是这个方法。”
想到这儿,“邮递员”的笑意是越来越明显,仿佛下一秒他就要笑出声来一样。
“不过,现在我更加在意的还是那个小家伙……”
“我明明在最开始就完成了对他的深度寄生,可为什么他的意识和命运还在持续的流动。”
“已经被顶替了命运却还能存在于世界上,这可是几个纪元以来都不曾出现过的案例。”
“邮递员”快乐地骑着自行车,在前方的十字路口右转,上了道边停了下来,刚好停在一家茶馆的门口。
这家简陋的茶馆门户大开,但门口搭起的棚子却很有效地挡住了外面的阳光,加之足够的通风,使得室内不会那么酷热难耐。
此时的茶馆里正坐着不少人,他们大多都是午后时分来躲避烈阳的。当然也有几位是专门来忙里偷闲,坐在角落的桌子里喝茶玩牌。
“邮递员”走进茶馆,在室内看了一圈。
“诶,在这里!”
一个坐在门口附近的男人看见“邮递员”进来,连忙嘬了口茶,站起身朝着他走去。
“邮递员”也微笑着从包里拿出了一个信封,交递到了对方手中。
在男人拿到信封的时候,“邮递员”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你知道什么情况下的命运无法窃取吗?”
“啊?”
男人一脸疑惑地看着“邮递员”。
“你说什么?”
“呵呵,没什么。”
“邮递员”摆了摆手,转身走出了茶馆,蹬着自行车离开了。
男人挠了挠头,走回自己的位置,喝了口茶,拆开信封,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单片眼镜戴在了自己的右眼上。
“呵呵,无法窃取是吗……”
男人咂了咂嘴,似乎是在回味茶水的味道。
“一般情况下,只要对方的序列不高于你,就都可以完成命运的顶替。”
“但是凡事都会有例外,不是吗。”
坐在男人对面看报纸的人放下手里的报纸,微笑着看向男人。
他的右眼上也戴着一个单片眼镜。
“秘偶的命运,历史投影的命运,就连七光的命运,这些都可以窃取。但是一般性的非活物的命运却无法窃取。”
“对J……可是那个小家伙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个活着的人类,他有着自己的命运,有着灵界中的对应投影,从赫拉伯根最喜欢的角度上来说,他就是一个常量。”
坐在角落里打牌的三个人插嘴道,他们三人的右眼上也各戴着一个单片眼镜。
“对A……但我们讨论的问题不就是这个吗?为什么一个怎么看都很正常的人类,我们却无法顶替掉他的命运。”
“要不起……呵呵,我觉得你们的思考方向出了点偏差。”
“怎么说?”
手里还剩着五张牌的人凑过来,好奇地问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现在你们要输了。”
“我可不这么认为。”
那人扶了扶单片眼镜,把手里的牌全打了出来。
“10JqKA2……是你输了。”
输了牌的人并没有懊恼,他微笑着捏了捏单片眼镜,指着那副顺子中的A说道。
“这张A是我刚才打出来的对子,你怎么又偷牌?”
两副顺子下面,原本被打出来的那个对A,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张A和一张J。
那人两手一摊,很无辜地说道。
“你又没当场抓住我,现在它已经回到牌堆了。”
“哦,是吗?”
输了牌的人笑道。
“你再看看你打出来的是什么?”
那人好奇地探头看了眼,嘴角瞬间挂起了笑意。
只见他那副顺子中的A,已经赫然变成了J,而那张A却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了对A中。
手里还拿着五张牌的人恍然地“昂”了一声,将牌丢到了牌堆里。
“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
“你们才发现吗?”
坐在柜台后面的中年男人擦了擦手中的单片眼镜,把它戴到右眼上。
“不要算上我,那种熟悉的感觉我第一眼就发现了。”
坐在柜台前面的人正吃着一盘酱鸭,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脚边跑过来了一只狗,便笑着拎出一块鸭肉丢到地上。
它也没有嗅那块鸭肉,就直接吃到了嘴里。
只见那只狗的右眼上,还有着一圈白色的斑点。
“呵呵,总而言之,你们觉得这会是谁的手笔?是祂,还是诡秘?”
柜台后的男人笑着说道,一刹那,整个茶馆里的人全部抬起头来,右眼上无一例外都戴着一个单片眼镜,嘴角噙着连角度都一模一样的笑意。
“你说的是前诡秘还是现在的那位?”
“呵呵,都有。”
“可能是祂,我总觉得这一切有着太多巧合。”
“包括我们被那个外神逼到这个世界也是巧合?”
“呵呵,这就不是我们该管的事情了,看看本体的想法吧。祂似乎找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已经很久没有露面了。”
“祂不是就在那个小家伙身上吗,祂也就在最开始的时候进来过这个梦境一次,散掉分身后就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本体向来很有想法,源堡一战后祂的胆子也大了不少,祂估计是找到了那两个天使的踪迹。”
“呵呵,我觉得也是……”
所有人步调一致地笑着,就连空气中都仿佛传来了无形的笑声。
在这午后的困乏时分,只有这间茶馆中充满了热闹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