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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谁看山河,谁过山河?

不一会,两人已经身至天都府内,跨过内围,穿越层层宽如国道的长廊,逐一走过那跨湖拱桥,路路多磨。

“老周啊,这天都府里里外外一圈又一圈,不是高楼就是琼宇,不是御道就是长廊,你们先人是不是都很闲啊?”

神白须一句话让周登楼忍俊不禁,后者笑而不语。

“房子总有人要住,千年奇景,万年古道,路漫漫其修远兮,总要有人做。”

“历史不是凭空而来,是每一个人相互牵连而形成的一张网,看多少算你自己的。”

在女娲城,天都府人人可进,进是能进,可是要严格遵守规定,不得乱涂乱画,不得违章违法。

总之所有规定合成一条就是,别破坏名胜古迹。

书籍是难以保留的,而文明却可以永盛不衰代代相承,这是神骁人的精神传承,外人不懂。

神骁人极其珍惜前人传承下来的文化与技艺,竭诚而至,发扬光大,神工巧匠,妙手回春,等等皆是。

所以时至今日,哪怕科技已经可以做到令人血肉回生,令天地变化而颠倒,神骁人也至今效仿古人,学那文之绉绉,彬彬有礼,穿衣得体,琴棋书画。

“虽说千年以前大兴工造确实劳民伤财,可有些措施不得不建,而那些驻扎和垒起于边塞的,就更是重中之重。”

“以至于时至今日,那些矗立在边疆的俯瞰点也仍旧定期检查和重铸。”

周登楼所言不虚,在半宝川饕餮城区百里之外的,由遁甲岩制作而成的高垒至今已经存在了整整六千年。

历尽风霜的饕餮城也在这六千年中,有上千次争夺的历史,或被迫送出,或被强行霸占,又或者在不得不撤的战役中,成为他人堡垒。

无论如何,饕餮城都是个易守难攻的碉堡,也曾是边疆外域的南民必争必经的兵家之地,其中战乱连绵的岁月,不言而喻。

咚————!

忽然,轰隆隆的洪钟声震耳欲聋的响起,响彻整个天都府。

神白须抬头,远在千米之外的一栋高楼之上,似乎有人动用强大的气势撞击那口洪钟,以至于气冲苍穹,拨云见日。

钟声响起,每三秒敲响两次,在持续三次之后,又相隔五秒敲击一次,同样持续三次,如此往复。

“这是日冕鼓的鼓声,是不是觉得很像钟声?”

“在天都府临近的区域,人人皆以为这更像是雷声。”

周登楼抬头,看着千米之外的琼楼说道。

“有什么说法?”

神白须扭头问道。

“这背后有一个民间家喻户晓的故事,有些类似于神话故事,可却的的确确存在过。”

“想不想听啊?”

周登楼一脸贱兮兮的看着神白须,后者嘴角一扯,呸了一句,推开周登楼搭在肩膀上的手臂,二话不说就溜了。

“诶,我打八折讲给你听。”

周登楼灰溜溜的追上去,陪笑道。

日冕鼓,也称作,嗡雷鼓,阳雷或女捂,那是一件震古烁今的圣器。

传说在万年前,神骁还被称作东胜神洲时,于民间有一邪祟,名为“太岁”。

它专司人的七情六欲,贪嗔痴恶,为祸人间,以致使生灵涂炭。

每逢佳节,它就会出现,吞食人的天然灵气与山川大地的运势,作为自己的果腹之物。

它贪得无厌,好似永远无法被填满。

每逢喜庆佳节的当天直至第二天晌午,神洲百姓那是出不得出,生不得生,所有人都怕极了这头邪祟,任何道法都拿它不住驱它不及。

这邪祟为害数年,致使整个神洲每逢佳节人人闭门不出,以至于天不孕气,地不生灵,生精殆尽,众生泯丧。

直至一年的九月初六,太岁逢节而至,即欲吞食天地之灵,为非作恶之际,只听一声雷炸,吓的它是匍匐在地抖如筛糠。

天地昏暗,乌云滚滚中,只见一身着紫衣白纹女子赤足而来。

她眉心金印,神光威烁,天光与共,直直将昏暗的天地间照亮。

一声雷,昏暗的天地张灯结彩,二声雷,失色的万物如逢春至,三声雷,凶恶的邪祟屁滚尿流抱头鼠窜。

那神女以掌击鼓,声声滚雷,还山河于无恙,生天地之灵韵。

声声雷,鼓不停,邪祟除,天下安。

自此,神女擂鼓祛邪祟的故事流传神洲天下,人们为了纪念那位擂鼓神女,将她留下来的鼓俸为圣器,取其名曰:日冕。

而在民间,它被称作“九月雷”,是一种世代传递且源远流长的民族文化。

民间的能工巧匠们会将它制作出来摆放在诸如衙门,关口,或城门之前,有的布置于左右,有的放置在中间,而有的,则在高处,或极高处。

而这九月鼓也会因为地方的不同而有不同的摆放方法和制作方法。

但只有一个讲究,那就是擂鼓者皆为且必须为女子。

其一这是对万年前那位神女的恭维与敬重,其二,神骁人以为,天地二极,阴阳调和,女子阴柔,雷鼓至刚,刚柔并济,可通天合。

在东地,女娲城与燧皇城,九月鼓用以柏木制作,以纱布丝绸为鼓膜,用地草根编制而成。

被用以悬挂于门庭之上,用于镇宅。

还有的,每逢佳节会被制作成一张大鼓,铸高台,放置于中心,东南西北摆置四副空白画纸,用以柳条鞭鼓。

在西地,伏羲城与天君城,九月鼓以桃枝编织,用梅干支起,再以花网缠绕用以鼓膜。

被放置于极高的高台之上,且非常远,用于祈福。

每逢红白喜事,南地的九月鼓就会被挂放在神庭门之上,撩以青藤树根用以烈火炙烤编织而成的花球来回砸击。

来回不可半途掉落,否则愿不能成,意不能达。

在南地,盘古城与玄女城,九月鼓以雷击木制成长棍。

其上雕花,缠绕柳条,棍头以红绳捆绑由檀木制作而成的鼓面,不过人头大小的双鼓,再以浸染朱砂的红布作为鼓膜。

被用于每年学年大考时,舞擂以求掷笔有声,下笔有神。

在北地,羲和鲲鹏金乌三城,九月鼓以画而成,落笔于宣纸之上,鼓成之后,被绘上图画的那一面压于底下,人踏足而上,以舞擂鼓。

每逢行军开阵,以做征讨之时,唤得凯旋,歃血而归。

“这一不是新春佳节,二不是开阵点兵,三不是学子逢科,四不是邪祟当道,敲这个钟是干什么的?况且,也没你说的那么气势恢宏啊。”

关于周登楼所说的,神白须虽然肯定的点了点头,可对比他说的,刚才的钟声确实差了点。

“我也没说是啊?”

神白须罕见的白了一眼周登楼。

而此刻,两人已经穿过千重御道,来到天都府下的“按眉寺”。

这座庙宇已经有两千年的历史,作为一个寺庙,其内非但没有摆置那些神佛天罗,更没有金刚罗刹,有的,只是古雅质朴的古风格调建筑。

两人穿过门院,身至一棵参天槐树下,那槐树枝蔓粗壮如人身,主干的粗壮甚至要六七人围抱才能丈量。

这一整棵参天槐树完全笼罩了这片巨大四合院的天空,葱葱郁郁,风吹絮絮。

而在那槐树之下,有一身着白袍的僧人,他一手付后,一手单手立掌于胸前,而在他一旁,有一位青袍小和尚,手里拿着扫帚,清扫落叶。

周登楼微微抬眉,对于眼前的僧人似乎早就见过,他扭头看向神白须,后者只是仰着头看那参天槐树。

“朋自远方,心自隔岸,若即若离,群颓孤寂。”

那白衣僧人转身。

“贫僧法号持渡,两位施主,阿弥陀佛。”

持渡单手立掌,微微躬身,神白须周登楼两人作揖还礼。

这白衣僧人,气态浮华,安定如山,宛如碧波湖面,随风荡漾,那落叶飘落它身,竟凭空而停,本青黄色的叶身竟在短暂一刻化绿。

他神色如水,低眉合眸,仿佛不入尘世,可他脚踩的一双白布鞋早已千疮百孔满是布丁,且泥泞不堪,好似已行万里路。

“老白,神骁天下有一黑一白,黑衣谋者李世卿,可谋天地,千朝万古,你已经见过了。”

“这位呢,白衣僧人持渡,可渡众生疾苦乱世。这神骁两绝,你算是都见过了。”

四百年前,就是这位白衣僧人以法相肉身以抗天灾,以法身填海,渡八十万遗民过川,可谓善施天下,在世神佛。

此人只身走神骁万里,于疾苦处化施,于崩殂地处补天,于疫病处行医,于无法处传教,一身血肉,流遍神骁山川。

而他脚下的那双白鞋,乃是他苦行时一位边疆遗民所赠,为谢其恩,这位白衣僧人愿终生苦行游离,以谢织布抬爱之恩。

神白须抬眉,他在史册记载上看到过这位白衣僧人,也了解了他所行施善,其所行可称其为圣。

以身入世者,其所为以众生为己任,而加万法于身者,可为圣。

而为圣者,方圆之内皆可为,当,以天地为己任,以众生为重,于万法加身而不逾矩。

这是神骁史册《为圣》中的节选,讲述了神骁九千年历史中,以身入世而为圣的圣人们。

而眼前这位白衣持渡,没有碑身,没有法相,没有庙宇,可算得上人间佛,而他所行德善,却桃李天下,皆为众生,可谓圣佛。

也因此,在神骁,圣人们拥有着言出法随的神权,这是一种存在象征,即圣言名言。

在神骁,凡是以圣被称呼者,皆拥有言出法随的神权,而这所谓的言出法随,看似对人,实则是对自己。

那就有人要问了,问为什么成了圣反而约束更多?

因为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没有那个觉悟是成不了圣人的。

圣人,必须以众生为重,以天地为己任,加万法于身而不逾矩。

方圆之内皆可为,这就是言出法随的能力所在。

拔一毛而利天下,宁以损而不愿不所为者,众生以谢。

“天生我,地载我,而我无道于众生,不知恩德也,母孕我,父育我,而我无学识以侍,不知仁孝也。”

选自《为人》,乃玄阳子所着,玄阳子,世人以人圣敬之,五千年前之仁圣。

如果说《为圣》是圣人们奉教的法则,那么《为人》就是世间之人秉持的美德。

自七千年前,神骁就有提倡“仁善之美德”的说法,他们提倡不以身份高低大小而行的所作所为。

提倡以德为美,以仁为重,因此,忠义之士往往更得人之尊重。

而玄阳子所着《为人》,不仅记载了神骁历代的仁德之士仁孝之士,更讲述了一个人应该具备何种品德才得以为人,乃是真正的国书。

白衣僧人持渡上前,他看向神白须。

“早就听闻白施主渡海入川,欲见上一面,奈何行期有缺,耽搁了,也且做停留,以做会面时的腹稿,如今得见,实为不易。”

神白须眉头一皱,扭头先是看向周登楼,后者摇了摇头,意思是没安排过。

“禅师要见我?我这种满身业障的国际罪犯还能入得了佛门人士的法眼吗?”

神白须自嘲道,而持渡却是摇了摇头。

“非你与我佛有缘,而是你我有缘,贫僧姓何名悠字以舍,白施主称呼我为以舍便好。”

神白须微微点头,一旁的周登楼也有些好奇这白衣僧人的目的,索性坐在一旁廊栏上。

“以舍禅师有何赐教?”

神白须拱手抱拳,笑道。

而持渡则是转身,看向身后的参天槐树,微风缕缕,他的衣袖随风飘摇。

“贫僧有一事相托,也是为以解施主心结。”

“这件事,天底下任何人都做不得,唯独你做得,而这个结,天下谁人皆可解,唯你不可解。”

神白须眉头一皱,心中一沉,一旁的周登楼同样如此,他欲要起身,却又不知想起什么,又坐了回去。

只见在两人疑惑之际,白衣僧人持渡从袖口中拿出一枚念珠。

念珠不知是什么质地,通体呈现为一种乳白色,它凭空悬浮于持渡手中,泛着波光,好似粼粼湖面。

神白须无法感知那是什么,可一旁的周登楼却猛的站起来,好似如临大敌,甚至表现出一种神白须从未见过的严肃和慎重。

“禅师岂不闻解铃还须系铃人?众生如何,皆在众生尔,禅师又何必作茧自缚,旁生枝节?”

神白须大致能明白那念珠可能是一件牵扯因果的东西,至于是不是周登楼所说的生体器神,他不清楚。

“周施主,可问解铃者何在?恐以葬于谁人心中矣。”

“贫僧所为,不过是为这微弱之火的芸芸众生添一更柴,何以作茧自缚。”

“贫僧生于天地而行于天地,风雨雷动间,渐悟人生大道之真谛,自以为,众生苦矣,而天不怀仁地不行善,于这穹间,却是憎乱兀生,泯然无道。”

持渡一手付后,一手抬起那念珠,侧身看向那槐树,神色悲悯。

“神骁存于天地已有千年万年,众生如何,自有其道,禅师已入道成圣,理应知道天意不可违,何况一介凡人又能做什么?”

持渡转身,看向周登楼身后的神白须,后者好似心领神会。

神白须拍了拍子周登楼的肩膀,后者眉头紧皱,其意是万万不可。

那何以舍手中所现念珠,正是佛门至物,佛舍子,又称,舍利子。

佛门中,修行成道者称之为入道,而入道者便会随着自我境界与修行的提升而能够在自我感悟中,提炼这佛舍子。

这所谓的佛舍子,乃是集佛者一身境界与道行而凝聚的化物,又称,“神元”。

那么一位圣人的佛舍子,又拥有何等巨大的因果呢?

这或牵扯神骁整片天地也说不定,所以周登楼才会那样重视也不是没有原因。

“我记得,在史册记载上有这么一句话,缘至则心安。”

“我依稀记得史册中那些谋士为了所谓的师出有名和名正言顺想破头的画面,我自以为,这两样东西并不高尚。”

“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者可安天下,凯旋归,兴则胜战,衰则哀亡。”

神白须看向持渡,又看向他手中佛舍子,即便他依旧不解,可他却做好了觉悟。

“久闻佛道有禅,不知禅师以何参禅?”

神白须此话一出,持渡笑意如风,微微点头。

只见他那一直合眸的双眼缓缓睁开,一双金瞳注视着神白须,那眼眸,微润而虔诚,豁然而天然,好似返璞归真。

“若说以众生参禅,抱志太大,若说以苦行参禅,却又徒有其表。”

“自出家入道以来千年久远,纵观半生,行道处皆尽,以我本心,无愧也。”

“然则天下有变,我见众生罹难苦矣,久矣,时哀叹矣。”

或许是觉得有些悲春伤秋多愁善感了,持渡微微摇头。

“白施主,你我有缘,我参禅半生而不知其道之众,天可怜见,今才遇你。”

持渡一双金瞳浑然天成,好似孩童似的懵懂,以待神白须。

神白须不解其中真意,眉头微皱。

“我一介凡夫俗子,何以参禅?”

他说。

持渡也是也是伸出手,意示神白须也伸出手,他在他手中勾勾画画,写作一个静字。

“落花花落,心栖难栖。”

“施主所求不过心安,奈心禅不参,愁眉不展,试问这世间谁爱上谁谁牵扯谁?缘缘不断花枝乱缠。”

“岂是无禅可参?心若浮萍,浩浩渺渺,情意是禅愧亦是禅。”

“我愿以心埋柳,过你千山不停留的眷恋,我愿枕你愁绵,梦你日夜思絮不眠的辗转,我愿渡你尘心,化千丝万缕万万难断的纠缠。”

“若众生疾苦不得渡,则我佛不归西天处。”

呼————

周登楼退后。

只见自持渡那白袍之中,突然生出柳条,汉玉砌砖之下竟绿茵漫漫,逐渐形成一片花海。

上千种花茎直直缠绕神白须的双脚,持渡身后的槐树顿时大风来兮。

神白须整个人佛光普照,熠熠生辉,神如涅盘。

佛门子弟中,初入佛门者,皆求一个静字,心静,神静,意静。

然初入佛门,剃度为僧,却仍有心细红尘者,放不下牵挂,舍不得执着,忘不掉遗憾,他们有太多不甘与渴求。

为什么不舍?因为结局太过缺憾,所以入我佛,所求乃圆满。

并非佛不看这众生疾苦,而是无能为力。

岂不闻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众生在佛,佛亦在众生,哪怕诸如持渡这般神僧,也会流血,也会流泪。

眼见众生,心可怜见,不忍众生疾苦而圆寂于众生佛者,千古连年不计其数,所以入我佛,乃求普度。

为人岂能无情?岂能真正的六根清净?那不是人,那是草木石头。

可草木尚有燎原之火,石头尚有滴水之穿,日月如梭,时光飞逝间,天可开,山海可平。

因此佛门持戒,非本心而不可为,非真心而不可行,不可贪恋,不可痴迷,不可奢望,唯心尔。

所以入我佛,乃求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