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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计划,丰嫣然今天一大早就要去县城进货。

不到五点半钟,她就起床煮了碗面条吃。那面条是她按照自己的习惯和口味煮的,平时她一般都吃得津津有味,偏偏那天早上,却总觉得寡然无味,难以下咽。

艰难的吃完面条,她就朝汽车站走去。

来到汽车站,看到售票窗口的灯亮着,丰嫣然走过去,对那个负责卖票的中年妇女说:“买一张到终点站的票。”

那个卖票的女子认识丰嫣然,随口打招呼道:“丰大姐,又要去进货啊?”丰嫣然笑道:“可不是。”那女子说:“我记得你昨天还是前天才进了货呢。”丰嫣然说:“这几天走运气,生意特别好。再加上这个季节水果容易烂,我每次进的量少。不然,搁久了烂掉了,我这小本生意,我可赔不起!”卖票的女子说:“也是,现在做生意不容易!”丰嫣然说:“是啊!”

一边说,一边拿着车票去坐在候车座椅上,手托着脑袋,似乎在打瞌睡。

时间慢慢过去,乘客陆续到来。大家买了车票,都坐在候车椅上,有的打盹,有的闲聊。

丰嫣然坐了一会儿,起身去上厕所。候车大厅有前后两道门,从后门过去,距离稍近。丰嫣然就朝后门走。忽然,正走得急匆匆的丰嫣然大叫起来:“你们快看,那里是啥?”

候车的乘客们都纷纷回头来看,七嘴八舌地追问,啥?啥?有的人就站起身来伸长脖子,一脸探究的表情,好奇心重的还起身围了过来。

这时,围拢过去的人都看见了,在幽暗的光线下,最后一排座椅下的地上,有一个花布包袱。

那个跑在前面的人眼尖,似乎已经看清了,惊叫道:“啊?倒像个娃娃!”

“什么?娃娃?”众人异口同声。

好像为了印证那个乘客的话,那花布包袱里忽然传出一阵哇哇哇的婴儿啼哭声。

整个候车大厅的人都惊呆了,连窗口内的售票员也探出头来。

大家都看见了,包袱里果然有一个小小的婴儿,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正张着小嘴哇哇大哭,眼窝里都是泪水,一双小手死死抓住包被,好像那是他最后一点安全感。脑袋旁边有一只奶瓶,倾倒在婴儿的脖颈处,奶液淅淅沥沥地流了婴儿一脖子,连衣服都打湿了。

“是哪个挨千刀的,又把娃娃扔了!”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骂道。

“这种人,唉……”

乘客们有的跳脚大骂,有的看一眼,摇摇头走了。

那个胖胖的中年妇女疾步跑过去,弯腰把婴儿抱了起来。这样一抱,奶瓶掉了,咕噜噜滚到了前几排座椅下。婴儿虽然被那位胖女人抱在怀里,仍然哇啦啦大哭,并尿了那胖女人一手。“哎哟喂!你个狗东西,不识好歹,我抱你起来,我是为救你,你倒好,还尿我!”一边笑骂,一边扒开婴儿的包被准备把尿,忽然又大声嚷道:“哎哟哟!你们看,还是个带把的!”

在昏黄的灯光下,大家也都看见了,婴儿两腿间果然有一点小小的东西,正是那些香火意识浓厚的人梦寐以求的。

“这是咋回事?这么早,谁把娃娃放这里?”一个老婆婆挤到中年妇女身前,盯着婴儿的脸问道。

“怕不是放这里哦?是不想要给扔这儿的吧?”另一个中年男人说。

“是啊!这么早,谁会把婴儿放在车站候车室,还是地上?就算是有事情需要换手,也会放在椅子上或找人代替抱一下的吧?”一个年轻姑娘冷冷地说。

“是呀!”“是呀!”“这还不明白吗?很显然是不要了,扔在这里!”“可真会扔,扔车站!”“扔车站是想着车站人来人往更容易被人发现吧?”“这倒也是,比扔路边山上那些人有良心!”“哪个断子绝孙的这样歹毒,带把的也扔了?”“是啊!”“也说不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是啊!怕罚款吧!”“也说不定是未婚的大姑娘偷人生的,不能自己养,只能扔了!”“也可能就是超生的!”““但你见过扔男娃的吗?超生不就是为男娃吗?”

人们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丰嫣然站在人后,静静地看着听着,脸上有些赖人寻味的表情。只迟疑了一瞬,径自去了厕所。

过一会儿,完事后回来,也挤进人群去看那婴儿。只见那婴儿在中年妇女手中,张着嘴,歇斯底里的大哭大叫,一张小脸涨成了绛紫色。“哎哟,还生得人模狗样的!”丰嫣然一边似骂似夸地说,一边伸手轻轻拧了一下婴儿的脸蛋。又伸手道:“哎哟!哭得那样伤心,怪可怜的,给我抱抱吧,我抱抱试一试,看哭坏了!”就伸手去抱。

那中年妇女虽然把婴儿抱起来,只是出于母性本能,她自己并不想要那孩子。因为她已经儿女双全,就算是男娃,在她眼里也一点不稀罕,见丰嫣然想要,就把孩子给了她。丰嫣然抱过孩子,轻轻拍着晃着,嘴里“呜呜呜”地哼着哄他。但那孩子还是哇哇哭着,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有人已经捡到了奶瓶,拿去水龙头下冲洗了一下,拿过来塞进婴儿嘴里。婴儿立刻停止了哭闹,大口大口地吸起奶液来。那一瞬间,全场都静下来了,只听见那婴儿咕嘟咕嘟吞咽奶液的声音。

大家都笑了,“哈哈,原来是个小吃货!”“不过,这也证明了这是个健康的小娃!”“健健康康的,又是男娃,还扔了,他爹妈真狠心!”

正在这时,班车师傅来了,“上车咯上车咯!”师傅和售票员喊道。

人们呼啦一声,一起都爬到车厢里去了。只有丰嫣然还抱着婴儿,不知所措。

她似乎急着坐车,就把孩子递给那个在窗口里伸头看热闹的售票员,“这娃咋办?要不,罗大姐,我给你,你抱着,把他抱到计生办去?”

那个被叫住罗大姐的售票员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我要上班,我不行!不行!没时间!”

丰嫣然着急万分地说:“那咋办?我也要坐车去县城进货啊!”

车上的售票员和司机不断催促,丰嫣然左右为难。那售票员就大声对丰嫣然说:“要不,你坐下一班车吧,你就做个好事,把娃娃送过去!”

窗口里的售票员也说:“要不,我给你退票,你看行不?”

丰嫣然为难地说:“看来只能这样了!”

然后,班车开走了。丰嫣然呢,只好抱着婴儿返回。

从车站到丰嫣然家,差不多要穿越整个龙凤镇的街道。这样,丰嫣然就相当于抱着婴儿昭告了整个龙凤镇,这是她捡到的弃婴,她丰嫣然是在做善事。

缪春香正在帮丰嫣然摆摊,刚端着一篮子苹果从门店里出来,看见丰嫣然抱着个婴儿回来,忙问她咋回事,不好好去进货,咋又折回来了,还抱个娃?丰嫣然就把事情说了。缪春香立刻破口大骂,骂丰嫣然不该把孩子抱回来,“你疯了啊?你又没工作,又这么大岁数了,养活自己都难,你还捡个娃回来?你不捡钱捡粮回家,倒捡个娃!不行!坚决不行!快给他送回去!”

那时,丰嫣然的摊位前早已围满了人,都是左邻右舍或赶早集的乡下人。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听见缪春香说要女儿把娃送回车站,大家就说:“丰大婶,你这就不对了哈!”“这么小个娃,送回去不就是断了他生路?”“丰大婶,你平时吃斋念佛的,讲善缘得很,现在倒不准你女儿做个善事啊?”

缪春香着急地说:“不是我不愿积德行善,是我女儿实在没那个条件扶养啊!”

人群中有人说:“你们家都没条件,谁有条件啊?”

不一会儿,丰沛然也闻讯赶来了,听了大家的意见,就说:“妈,现在把娃扔车站去呢,确实不恰当,要不,送政府去吧!看政府那边咋安排!”

缪春香沮丧地说:“那也只能这样了!”

丰沛然又说:“姐,我知道你喜欢小孩,但这个你千万别自己养,不然,会被罚款的!”

丰嫣然“嗯”了一声,抱着孩子进屋去了。大家也就逐渐散去了。

进屋后,缪春香看周围没了外人,立刻一把接过孩子,紧紧地搂在怀里,用自己的脸贴着孩子的小脸,流着泪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的乖乖孙儿,我这是不得已,你不要怪奶奶!”

原来,这个婴儿正是李红生的那个孩子。

这一切都是缪春香母子几个设的计策。

昨天晚上,他们抱着李红的孩子,半夜三更趁着夜色悄悄回到龙凤镇。今天一大早,趁车站工作人员还未上班之时,由丰茂抱着孩子悄悄潜进候车大厅,把孩子放在那儿,然后驾车离开了龙凤镇。那时候车站这些地方又没有监控,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然后,丰嫣然假装去坐早班车,再当着众多乘客的面发现孩子,免得别人起疑心。接着,丰嫣然在汽车启动前一刻把孩子弄到自己手里,在大家都忙着坐车去了,丰嫣然就假装不得已,把孩子抱回来。这样一来,他们不但不会被认为超生,而且还是做了善事,孩子也获得了身份,可以光明正大地存在于丰家。其实,从丰茂把孩子放在那墙角落里,到丰嫣然发现孩子,还不到两小时。

吃过早饭,缪春香就和丰嫣然一起,把孩子抱到龙凤镇政府,交给计生办主任,说是在汽车站捡到一个弃婴。这件事早已在整条大街上闹得人尽皆知,计生办主任当然也已经听说了。

计生办主任自己也不可能扶养那个孩子,就对缪春香说:“丰大婶,现在一般是这样的,弃婴呢,一般都是尽量查找生身父母,找到了肯定要追究生身父母超生的责任,责令他们扶养长大,如果实在找不到,一般都是安排给那些没有子女的人,比如没有生育能力的,如果找不到这种条件的人家,也可以找那些年龄大又没有结婚的老光棍,也算他们有了子女……”

缪春香听她这样说,心里一阵阵抽搐,不过,她还是按照之前的计划,装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又善良慈悲的模样,说:“这孩子好可怜见的!是谁这样干的,生了又不养,这种人就该打!既然政府会安排,那孩子我们就交给你们?”

“别!别!交给我可不成!”计生办主任一听这话,忙站了起来,连连摆手说,“丰大婶,您看,我工作这么忙,也没有时间照顾婴儿,况且,我……我还没结婚,更没照顾过婴儿,我哪会照顾婴儿呢?要不,这孩子您先抱回去吧?帮忙养几天?我们这边给您奶粉钱和工资,您看咋样?等我们这边的工作有眉目了,再作安排。您看行吗?您就当做件善事?”

缪春香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们之所以那样设计,也是因为了解计生办主任是个未婚姑娘,不可能自己留下孩子,孩子肯定会让他们抱回代养。因为之前就有这样的先例。就这样,通过计生办主任之口,他们就合理合法地抱回了婴儿。

缪春香和丰嫣然把孩子抱回家,买了奶粉喂养孩子。那婴儿胃口很好,张着小嘴,小脑袋东转西转,到处寻找奶嘴 。一触及到奶嘴,就使劲吸着,咕嘟咕嘟地吞咽着。左邻右舍的大婶大妈,公公婆婆,七大姑八大姨,都知道丰嫣然母女是在扶养一个弃婴。这事儿一时成了龙凤镇的新闻,也成了一件善举。大家有事没事就来看看婴儿,逗婴儿玩玩。

中午,丰沛然来看孩子,打电话把事情的进度给丰贵报告了一下。

丰贵正在和李红缠绵,听说孩子已经公开,并且抱回了嫣然家,两人喜极而泣。

原来,李红之所以最终答应交出婴儿,一方面因为那二十万元钱,另一方面,她也知道事情要得到圆满解决,也只能这样。

如果她硬要闹起来,那真是两败俱伤。她和丰贵两个,一个明知他人有妻子有家庭而与之以夫妻关系同居,一个婚内出轨生子,这是事实婚姻,他们俩都犯了重婚罪,这是要坐牢的。而且丰贵还违规超生,按照当时规定,这个既要罚款又要开除工作开除职务。思来想去,心想纵然闹得丰贵身败名裂,那也是没意思。现在她之所以觉得丰贵可爱,并非觉得丰贵本人有多好看,毕竟再好看吃不饱,何况丰贵的年龄比她大了差不多二十岁。一个差不多可以当她爹的人,能好看到哪里去!她之所以愿意和丰贵在一起,还不是因为丰贵是个局长!如果丰贵没了工作没了局长头衔,甚至连钱也没了,那她也不愿意和他在一起!

所以,当丰贵给她说明让她把孩子交出来,并保证不会亏待她时,他就把孩子给缪春香和丰嫣然带走了。

缪春香和丰嫣然前脚一走,丰贵就来了。

丰贵立刻带李红离开了那个城中村,在龙江市一个条件更好的小区给李红租了一套房子,后来又把它买下来,登记在李红名下。

到了周末,缪依然和林沐风到镇上来了。

孩子的事情缪依然自然是心知肚明,但她不说什么,假装不知道。她也不好跟林沐风说,林沐风还以为当真是捡的弃婴。只是觉得很奇怪,因为以前的弃婴都是女婴,男弃婴还是第一回。

林沐风很喜欢那个婴儿,抱起来亲了又亲,不知道的人,也许还能误会他是孩子亲爹。

丰嫣然看了,笑着在缪依然耳边悄悄说:“依然,你看林老师好喜欢孩子,他将来一定会是个好爸爸,你赶快和人家生一个吧!”

缪依然说:“姐,你真以为他不错吗?”

丰嫣然说:“是真的不错!你们两人都有工作,又在一个单位,生活上和工作上都可以相互扶持,出双入对的,挺好!你们什么时候把婚结了?”

缪依然说:“好,我听你的!”

林沐风听姐妹俩在那儿叽叽咕咕,转过头来,用他那双清亮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姐妹俩。

缪依然并不愿意介入丰贵的这些破事,也不想多作关注,更不想了解诸多细节。和丰嫣然闲聊了一会儿,就准备走了。

缪春香有了孙儿,心里高兴,附带着看缪依然也顺眼多了,就殷勤地留缪依然和林沐风吃饭。

缪依然看她那么热情,那么高兴,就答应留下来吃饭。吃完饭,缪依然和林沐风就坐车进城玩去了。

那个婴儿在丰嫣然那儿,计生办当时说要为婴儿找人家收养,在龙凤镇多的是娶不了亲没机会生娃的老光棍,但计生办主任并没有认真去找,那婴儿就在丰家住下了。

丰嫣然就提出她自己愿意收养,计生办看她把孩子带得白白胖胖的,孩子又是她捡到的,就同意了。适当罚了点款,上了户籍,孩子就算有了合法身份。

丰家人把婴儿简直当块宝了,那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