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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帝眼皮一跳。

只听他那不孝的倒霉儿子又说道。

“心肝,出来让我看看吧,你要是能出来我给你跪一辈子——”

陛下眯起眼,悄悄往门缝里探眼看去。

只见贺寅跪在搓衣板上,拱着屁股,哄祖宗似的哄着那软垫上的红色晶石。

陛下额角一跳,正待一脚踹开门把这不孝子踢醒,谁知这时眼前就那么晃了一下——那晶石自己滚起来了!

贺寅捡了宝似的喜笑颜开,陛下见了鬼似的脸色惨白,捂着心口连忙看向支道安。

支道安凑过来,透过门缝,目光落在那形状圆润的小石头上。

那石头安安静静的,石头里的人小人屁股冲着贺寅悬空横卧,两根食指插进耳朵降噪。

支道安:“……”

支道安不确定贺寅能不能看见那小人,但他既然来了,就不得不提醒一声:“九殿下,他嫌你吵。”

贺寅:“!”

贺寅飞速把搓衣板怼去案下,板着脸一溜烟闪过来,正要发作,发现六部尚书、金琰夫夫、支道安和陛下……

总之朝中那些大员都在这里了。

“……”贺寅盯着他们,“诸位很闲?要不要进来坐坐?”

陛下领头,于是大家真就进屋来了,团团围着那红晶石问贺寅:“这位……呃,小石头,就是殿下找了十来年的阿奴?”

贺寅板着脸没吱声。

萧褚拿起石头细瞧,贺寅神色紧张的站在他旁边,生怕他手贱把石头砸了。

萧褚看了许久笑道:“当年殿下问我家阿奴在哪,这石头里的,就是我们阿奴么?”

贺寅锯着嘴幽幽盯着他。

萧褚说:“殿下可否割爱?”

“!”贺寅连忙抢过石头,忍无可忍把众人轰走。

众人被扫出去后稀奇道:“里面当真有个小人在睡觉呢!”

“会不会是妖精?”

“红尘外的人物罢了,若他伤人,贫道自不会坐视不理。”

众人散去后,贺寅坐在椅子上向金卯轻声说道:“这辈子和以往有许多不同,八王之乱轻而易举的平下去了,金家无恙,秦老四处远游闲逛,北狄本来要打来的,长陵自请和亲免了一场兵灾,太子妃带着清圆在山上种地,大花没死——”

他把那匹流落四野的狼找回来了,养在东宫里胖了一圈。

它不咬人,吃饱了偶尔过来看看贺寅发疯。

这天大花来了,贺寅看了它一眼,把晶石放在椅子上后就出去了。

他走后,椅子上的人低头看着大花:“吃糖么?”

大花懒洋洋的抬起头。

金卯把糖盒子打开,在大花面前放了一颗糖。

他撇回头望着糖盒,须臾,捡了一颗放在嘴中。

狗东西骗人,自己做的东西说什么番邦进贡。

他把糖盒盖上,抱去床榻里侧塞好。

晚上贺寅睡着了,他就从石头里钻出来,吃完一颗糖再睡。

少年呼吸均匀,夜明珠昏蓝的光线落在他优越的轮廓上。

金卯侧身看着他,抬手,捏住那俊挺鼻梁。

装睡的少年睁开眼,一点点将他拥入怀中,拥紧,深嗅,舔咬。

湿润滚烫的泪珠蹭了金卯一脸。

“给不给亲?”对方捧着他的脸问道。

一不小心,有人的思念就堆积了五百年那么长。

金卯蜷缩在少年怀中,良久良久,他向对方靠去,唇瓣吻上那凸显的喉结。

“刷——”

别在两边的床帘突然垂下,合拢,随着欲潮,一层层叠浪般飘晃。

*

金卯低哼一声。

濡湿的手臂扬起,在少年背上挠出一条红痕。

彻夜不休的纠缠最终在金卯一巴掌挥出去时停罢。

外面,绯云焦急的站在门口,门从里面拴上了,她打不开。

这个时候,殿下该去上早朝了啊!

“殿下——”

门哐的一声打开,贺寅向绯云说道:“叫人去乾清宫跑一趟腿,孤今日、明日、后日,都不上朝,另,备热水。”

门合上时一股潮湿的麝香味从寝殿中飘出来。

绯云脸上一红,连忙叫人去准备热水。

贺寅回到床上,掀开床帘凝视着那疲惫闭目的人。

他俯下身,唇吻落在那带着微汗的鼻头上。

随即辗转烙去濡红双唇,抵开。

他要了一夜仍旧不知足,亲吻间突然将金卯抱了起来。

金卯睫毛猛颤了一下,眼尾湿红黏着鱼尾似的纤长睫毛。

他软趴趴的贴在贺寅怀中,双臂圈着贺寅脖颈,声调里带着点颤抖哭腔。

金卯歇息了一天,醒来时后背落在一个热烘烘的怀抱里。

他猝然转过身,揪着贺寅衣领开始算这几辈子的糊涂账:“你,该死!”

他把萧胤的账算在贺寅头上,他把那冷心冷情望着他死在马蹄下的人扣在贺寅身上,他把火烧裂骨头的痛楚发泄到贺寅身上,在贺寅肩膀上咬了密密麻麻的牙印。

他在人间流落了五百年,时间长到差点把自己姓甚名谁都忘光了。

他清醒的时候冲着山川草木大骂贺寅,不清醒的时候就在红尘里周游,到处找贺寅的影子。

他不好哄,发现自己挨了冻,五百年都没法释怀。

他也好哄,只要贺寅给一盒糖就哄好了。

“我该死,”贺寅在他眉心轻吻,“竟然让阿奴等了我五百年。”

金卯抿唇不说话。

那这件事就还没揭过去。

怎么揭得过去?

两世悲欢啊。

他恨死贺寅了!

“阿奴生气了,这可怎么是好呢?那我今天就当萧胤,让阿奴随便打出一口恶气,明天当九皇子给阿奴当马骑,谁让他竟敢眼睁睁看着阿奴走?”

他轻声哄着,顺从的把这些账揽在自己身上,金卯吸吸鼻子,咬在他下巴上的牙齿轻轻碾了一下。

吻似的。

贺寅将这掰细账的人抱进浴池放在自己身上。

这个姿势把金卯放在高位了,他就得仰头看金卯。

“阿奴把那些人的账算完了,也该算算贺寅了。”

金卯眼色一变,一把推开他。

贺寅连忙把人捞回来告罪:“瞧我笨的,阿奴已经把这账算在床上了,不然哪有我的好果子吃?别气,待会叫大花给你表演个倒立撒尿。”

金卯气笑了:“我稀罕看狗撒尿呢。”

“不稀罕,连我都不入阿奴的眼,它一只狗哪来的脸面让阿奴看它?”

金卯挠了他一爪子。

贺寅:“怎么不疼呢?阿奴是不是没用力气?”

金卯:“你皮厚!”

贺寅抱着金卯低笑起来,他找到了金卯就跟找到魂一样,漠视了二十多年的尘世音色忽然鲜活起来。

咚——

他心跳撞着胸膛,满当当的。

金卯定定望着他,手一伸。

贺寅突然就不笑了,眼底晦涩的望着对方。

金卯撩到一半就收手,少年一把将金卯箍在怀中,咬着对方耳垂讨示。

随即辗转到金卯后颈,金卯轻轻撩开头发,露出精致白腻的颈骨。

少年叼着他后颈厮磨,没有金卯的允许他只能难忍的站在那雷池一步之外。

良久,金卯回头看着他:“和那女子洞房了?”

他问的是那个娶了胡家女把他丢给人打的混账狗东西,他记仇,上辈子、上上辈子的账,他只要看过了就记住了,不算清贺寅休想得逞。

“没有。”贺寅低喘一声,说道:“那本是个交易,胡家女缺钱,萧胤缺一个名正言顺的镇宅女人,双方一拍即合,拿了钱各不干扰,但那女子突然改变主意,想把主母的位子坐实——”

谁知她那丫鬟比她还厉害,趁机捣鼓毒药,把她给毒死了。

后来萧胤查清真相,也没声张,偷偷带着贺阶几人把胡家子弟挨个蒙进口袋打成了血人,金卯有多惨这些人就有多惨。

金卯点了点头,不置可否,接着又说道:“我在金陵看到你了。”

贺寅哑了片刻,望着金卯侧脸:“我也看到你了。”

那时少年憋着一口气,终于在两年内铲除了一路上的拦路石入主东宫,次日就听说金陵大乱。

他快马加鞭奔向金陵,怀中揣着召金卯回宫的诏书。

然而那诏书还没来得翻开,金卯就倒在了马蹄下。

少年当时心想,这人活不成了。

他死木一样朝那血淋淋的人一步步走去,眼泪垂在金卯脸上。

谁也不明白,怎么无情无义的九殿下,突然就抱着一具尸体歇斯底里的哭了起来呢?

他哭完后又极度冷静下来,开始平乱。

乱军被剿灭这天,他一剑自刎在那堆圆的坟冢前,泼天大雪里,追来的群臣哑哑望着横尸坟前的储君。

所有人都不理解那少年为何在大好年华里为一座孤坟殉葬,只有陈阙能理解对方。

失了伴的比翼鸟断魂云间,不死也得去半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