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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铅云垂地,风怒万里。

夏武帝没见到自己想见的人。

他带着二十万大军逼到这处矮山,远瞰着玉沧主力军的营帐。

他的皇后该就在那里了,所以他向德兰索要她。

德兰跨坐在马背上,无所畏惧的笑道:“她是玉沧的女儿,你要接她回去,除非向玉沧人下跪,再割下你的半壁江山给她。”

这番话是特意羞辱夏武帝的。

德兰在这年轻帝王的头上添了一把火,似笑非笑的瞧着他:“你舍不得么?”

夏武帝几乎捏碎手中缰绳。

他没说话,底下将士的怒吼声却响彻了这片天地,声浪卷着寒风掀向敌方大营。

辟季的月白色王旗大纛在猎猎狂风里招展。

……

“放火——”

大后方,玉沧领着一万兵马突袭了夏军的运粮队。

她见过德兰后就立马带人抄小道踅进夏军领地,疾走三天,趁夜色来临出其不意的拦截了粮道上的运输队伍。

玉沧亲自抓着铁罐倾倒火油。

哗哗的水声中,运粮官在乱兵中认出了她的脸,顿时吓了一跳,差点没抓稳刀。

“皇后娘娘不可!娘娘当真要和陛下对着干么?”

玉沧把火折子丢进粮车,烈火瞬间窜起来,在玉沧双目中投射出两撇妖异冷光。

她磨了磨牙,拎着刀朝运粮官跑去。

“滚!滚出玉沧!”

玉沧公主抡着刀劈头盖脸的朝运粮官砍去,那刀分明可以一击致命,但她手腕一动,朝旁边偏了一下。

长刀落在车辕上,劈出一条大口子。

“滚!”她在对方屁股上踹了一脚,招呼着部下把这些人撵走,然后一抹脸,凶神恶煞的瞪了粮草一眼。

她带着这波人在大夏后方捣乱,冲着粮草车拳打脚踢泄愤。

运粮官跑出去后又回过头来,遥遥望了她一眼,叹息一声。

这位本可以一刀杀了他的。

他看到她突然在脸上抹了一下,一屁股坐在急火三丈的粮车边。

那指手画脚的模样,该是在骂人吧?

运粮官收回目光,回去清点人数时发现没有人死。

他们才一千人,对方那乌泱泱的气势,少说也有七千士兵……

这种情况下没死人却只是受了点皮肉伤,说明她并不想杀人。

她是被逼得没办法了才朝夏军动手的,因为脚下这块土地原本就是玉沧的。

烧粮草大概是她最狠毒的手段,她以为把粮草烧光了,大夏补给跟不上就会撤兵。

运粮官回到大营向萧凉请罪,刚想说起皇后放过他们的事,就听说夏军这场战又胜了。

陛下带着二十万兵马围杀玉沧主力军,辟季不敌,带着人撤退了。

运粮官张了张嘴,他心想,皇后娘娘要是知道消息,下次应该不会再放过他们了吧?

她命不好,为什么偏偏就夹在两国之间呢?

前线有小将受伤了,被放在担架上一脸冷戾的抹了把血。

萧凉听说受伤的人是贺阶,没空等粮草官说完就快步来到伤营。

粮草官跟上去,向回来的士兵打听:“敌方死了多少人?”

“估计有三万。”士兵腿上挨了一刀,用粗布裹着,血淋淋的、

他一想到玉沧士兵就冒出一肚子火,拉着粮草官说起狮子大开口的德兰亲王。

这士兵啐了一口:“还以为他有多大能耐呢,如今卷着残兵剩将逃了,那个大王子中了毒箭,能撑到今天全靠运气好,不过现在,十天之内也就该气死过去了。”

“……”粮草官沉默下来,想起那坐在烈火前骂骂咧咧无力痛哭的人。

“咳咳……”

旁边病患破风箱似的咳嗽声把粮草官的思绪扯回来,他看了对方一眼,那病患脸色青白,虚弱的靠在简陋军床上,咳嗽间身体上下起伏,眉头紧蹙的齁了一声,要咳岔气了。

这人一咳,整个伤兵大营的人都此起彼伏的咳了起来。

粮草官上去顺了顺对方的心口。

这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好像自十一月起,军中就有一批人病倒下去了,每日里咳嗽乏力——该是天凉衣少的缘故,着了凉吧?

粮草官想到这,感觉肺腔也有些痒丝丝的。

“咳——”他不适的咳了起来,去找军医讨要姜汤。

外面,萧凉侧耳听着远处的咳嗽声,轻轻向贺阶说道:“你伤得厉害,回去吧。”

贺阶吊着膀子:“没大碍,伤了左手,右手还能举刀。”

“听话。”萧凉看向这少年,这孩子比萧胤小几岁,自从兄长亡故后就成熟了不少,倒比萧胤那不省心的孽障要顺眼许多。

萧凉神色平淡:“陛下来了,过不了多久兴许就得讲和,你现在杀的玉沧人越多,往后清算起来,落在你身上的罪就越重。”

贺阶低骂道:“谁他娘管这些?我就要杀,把玉沧人全部杀完!”

萧凉摇了摇头:“你是贺家嫡子,贺家几百口人的命都系在你身上,如今你不要和我争,我说了要让你回去,你就必须回去,把你那两个朋友也带走吧。”

贺阶还要争辩,萧凉说道:“你母亲病得厉害,来信叫我把儿子还给她。”

少年顿时哑声。

那微凉的手落在贺阶头上,拍了拍。

萧凉:“可惜你不是我儿子,也幸好你不是我儿子。”

他爱打哑谜,一番话这样又那样的,贺阶有时候听得费劲。

萧凉说让他走,立马就给他备了车马叫人把他轰上去。

另外两个少年一脸懵逼的站在马车前,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撵了。

“都怪你!”黑皮少年掀开帘子冲贺阶说道,“定是你跟凉叔作对,叫他把我们都给连坐了!”

黑皮少年丢下帘子:“我这就回去向他请罪,你自己回去吧!”

那白袍少年穿得干干净净的,他也掀开帘子,冲贺阶道:“我的衣裳都是凉叔洗的,你要走自己走,散伙!”

萧凉大概是天生操心的命,他对这三个少年管得很严,不许他们跟着瞎起哄去外面的村庄骚扰小姑娘,不许他们喝酒,也不许他们无故跑出军营,规矩比家里的老太太还多。

但他会给他们缝衣裳,给他们开小灶,教他们怎么布局战场,和敌人厮杀处于弱势时,要怎么利用自己的优势去碾压敌军。

他教了他们很多东西,于是这三个对他颇有微词的少年跟他待了一段时间后,就转过来骂萧胤了,觉得那厮简直是蹭鼻子上脸,这样贤惠有能耐的舅舅他都不待见,真是瞎了眼了。

两个少年气咻咻跑回去找萧凉:“凉叔!我不走——”

萧凉正和何化成在沙土上推演下一步战局,闻言头也没抬的向何化成的亲卫说道:“劳烦你送他们回去,务必要送回家,军营里最近有许多人得病,这病大抵是从阴山传过来的,你们不要从阴山过,路上找个医馆——”

萧凉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纸药单递给亲卫。

“按这个方子抓药给他们吃就是了,他们都是家里的小儿子,混账惯了,要是不听话——”他看向那两个少年,“不听话往后都别来见我。”

“凉叔……”白袍少年眼巴巴的唤了他一声,萧凉不容置疑的挥了挥手叫他们出去。

亲卫拿着药单看了何化成一眼,何化成说道:“都去吧,萧先生的话连我也要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