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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胤瞠目欲裂。

他已经在对面看了半天了,从金卯端着酒杯跑到青年身边,再到青年揽住金卯肩膀悄声细语,他全都看在眼里。

两人紧挨着坐在一起,耳鬓厮磨,轻浮得没眼看!

萧胤眼睛钻了沙似的疼。

青年见金卯瞧着他,笑了笑,修长手指抵着金卯脸颊转向自己,附唇在金卯耳边轻语:“你说的人是他?”

金卯一点头:“昂!”

萧胤眼睛红得吓人,有人忍不住朝旁边挪去,免得他发火殃及池鱼。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金卯和青年身上,探究的、不怀好意的、看好戏的……

“他这是要勾引谢家家主么?”

“你情我愿的事说什么勾引不勾引,那谢逸本就是个男女不忌的行家——”

“哦,这个叫金卯的人,是萧胤堂兄么?”

“谁知道他两人的关系呢?”

萧胤正向金卯走着,突然听到这番言论,眼前猛地黑了下来。

他哆嗦着面向那交头接耳的人,厉声道:“闭嘴!他只是喝醉了,他懂什么男男女女?!”

众人被他吼得鸦雀无声。

萧胤火烧心口,一把拽起金卯别到自己身后,寒着脸向青年说道:“谢逸,我知道你!他今日只是喝醉了不认生,并不是对你有意——”

青年淡瞥了萧胤一眼:“哦?是么?”

萧胤懒得跟他废话,向夏武帝告了声罪就把金卯带走了。

金卯抿着嘴眼神惶恐的跟在他后面,被他拽着,一路蹒跚的来到一片林下。

少年猛然转过身抓着他肩膀,红着眼质问道:“你当真是疯了!玉沧三番五次挑衅,就算谈和也不过是做做样子!你是个什么角色,敢应承陛下的任命?这个差使就是去送命的,你到底知不知道?!”

他发疯一样,两手铁钳般扣着金卯双肩,好言歹语都是他说的。

金卯茫然的望着他,眼底蓄满泪水。

“阿奴做错了?”

萧胤闭上眼深呼吸,然后转过去冲着大树拳打脚踢。

须臾,他一头抵上树干,讥诮的笑了起来。

“你没错,你不过是想给自己找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如今这机会向你招手了。”

“你厉害,前些日子换了一个厉害的靠山,就着急忙慌的把我踹开了,如今你又去招惹谢逸,金卯,婊子无情,说的就是你……”

正说着,他腰带被人轻轻扯了一下。

那人小心翼翼的靠过来,轻轻环住他腰身。

萧胤咬紧牙关。

他嘴上说尽了绝情话,其实拿金卯没辙。

他怒火烧天,是因为担心金卯在玉沧丢掉小命,他恶语相向,不过是见不得金卯投向别人的怀抱。

他是个妒夫。

他爱,他嫉妒。

他得不到金卯的关注,所以金卯只是多看别人一眼,都能把他逼得发狂。

然而金卯一个拥抱,他那身毛病全都消停了。

萧胤忍了又忍。

你不是不要我了么?

现在又来抱我。

他突然把两人换了个位置,将金卯压在树上,捧着金卯的脸低头吻下去。

他吻得像天崩地裂的末日要来了一样。

金卯在他舌尖下喘息,他用尽全力,扣着金卯的后颈加深这个吻。

齿间有冷冽的酒香味,他咬破了金卯的唇,舌尖卷着腥甜血液吞咽入喉。

金卯呼吸急促的拍打他,一声贺寅,刹那间就把他从天堂拉入地狱。

萧胤眼神恐怖的顿住,粗暴的捏着金卯下巴凝视对方。

良久,他自嘲道:“对,我就是贺寅,你若是欢喜,我明天就改名换姓。”

剧烈的疼痛下,金卯意识渐渐回炉。

他在少年再度吻下来时说道:“我醉了意识不清,你也醉了不成?”

他单手抵着少年心口往后一推:“欺心的事你说给自己听听就算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萧胤一脸凶恶的把金卯抵回树上:“谁欺心?把自己的小命丢进名利窝里算不算欺心?”

他说起金卯出使西域的事,凉薄如刀的睨着对方:“攀附权贵算不算欺心?利用完把人丢在一边算不算欺心?

你方才想去钓谢逸吧?他能给你什么?金卯,人要脸树要皮,你别光顾着眼前这点蝇头小利,把自己变成个不人不鬼的小人!”

金卯竭力压下眼中酸涩:“我怎样做是我的事,你无权置喙。说够了?说够了就散了吧。”

他推开萧胤往前走去,萧胤一箭步追上来,张开双臂挡在他身前。

“出使西域是家国大事,凡我大夏子民都有权力过问你,你答应得那样爽快,去西域后,玉沧若再提出割地谈和的事,你如何应答?”

金卯被他逼得心口阵阵作痛,血气涌上喉头,金卯艰难的咽下去,瞋目望着他。

“要么答应他们,要么杀了皇帝,这就是我站在这块土地上的目的!你不是要我么?若你能化解两国争端,我解衣供你驱使!”

“你……!”萧胤气得脑子轰鸣,有一瞬间没站稳差点倒下去。

太可恶了!

他做梦都没想到,这人竟然会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混账话!

他原以为金卯就算是个小心眼,也还有点风骨藏在里面,原来竟是他看差了!

这是个没有骨气的卖国贼!

“奸佞!”

萧胤忍不住痛骂一声。

“唰——”

他蓦然拔刀,把锋利的刀口抵在金卯脖子上。

金卯眼神哀凉的笑了一下:“奸佞?”

他心想,你懂什么?

你知道五百年后的世界会因为这场纷争落入无限期的停摆么?

你知道全天下人加起来,都敌不过支道弃一个魔怔的念头么?

他能做的只有两件事,要么顺从夏武帝,阻止大战,要么杀了夏武帝,把罪恶根源掐死在萌芽期。

“你要是能杀掉皇帝,我就不当奸佞了。”他说道。

这句话成功点炸了那即将崩溃的少年。

少年崇拜英雄,崇拜荣誉,忠君爱国是家训,文死谏武死战是刻在骨子里的文化基因。

他是大夏的子民,宁死也不会向四方蛮夷低头,就算大夏死得只剩他一个人了,也要提着刀把敌人的头颅削下来当球踢!

他没法接受自己竟然喜欢上了这么一个无君无父的东西!

“乱臣贼子!”

少年手中的刀忽然间割破金卯皮肤,血线顺着刀刃向下延伸。

家国在上,他本应该在这里处死金卯的。

但这人含泪噱笑的样子猝然把心口揪出一片血来,他疼得入骨,移开刀退后几步。

许久,萧胤声线沙哑着,一字一字缓缓说道:“你说得对,道不同不相为谋,该散了——”

在他心中,家国的分量大过一切。

他纵然喜欢金卯,但还不至于傻乎乎的和对方同流合污。

萧胤背过身,他走后原地留下一把骨刀。

那是金卯求了好多次,萧胤都舍不得交出来的东西——这把骨刀是金卯唯一的东西,所以他厚着脸把刀留在身边,往后金卯走得再远,也会记起自己还有个东西放在他这里,就会来向他讨要回去。

他如今把刀还给金卯,就算是恩断义绝了。

他态度坚决,不想和一个名利熏心的卖国贼扯上任何关系。

宫正找到这边,乍然看到金卯一脖子血,慌道:“萧胤伤你了?”

金卯擦了擦脸,捡起骨刀:“他发酒疯。”

骨刀上带着少年的温度,落在掌心里有些烙人。

*

西域黄沙遍地,入了十月,寒风能把人脸皮割破。

金卯穿着斗篷,厚厚的毛领遮了他半张脸,他回头望去,透过白茫茫的沙丘看向来时方向。

走了两个月,他已经深入西域腹心了。

“金先生——”乎图笑道,“再走三十里,就到玉沧了。”

金卯呼出一口白气,座下黄马吃力的在沙子中跋涉,他抬眸向前,良久,翻过沙丘,终于看到一座规模庞大的古城。

玉沧一行人欢呼起来,金卯静静注视着这座沙漠里的古国。

前方,一群少年带着鹰犬跨马出城,跑到一半,为首的人掣着马转了个弯,来到众人面前。

“乎图——”少年披头散发,头上戴着一条红抹额,看到乎图时,锋利的双眸一弯。

转眼看到金卯,那双刀子似的眼睛又眯起来。

“夏人。”少年溜着马来到金卯面前,抬手就要揭开金卯堆到脸上的围领:“脆皮么?穿这样厚。”

乎图连忙制止少年:“托铎殿下!这是公主特意派来的使者,切不可无礼!”

托铎闻言,干脆利落的把金卯脸上的围脖扒下来,冷风呼啦一声,撞到金卯脸上,当即就僵了半张脸。

少年看到金卯双目圆睁,嘚瑟的笑起来,吆喝一声,就带着一帮小喽啰土匪似的杀向远方,所过之处白尘溅起三丈。

少年顿在远处,满头卷发被西北风吹得跟狮子狗似的,他张扬道:“你那毛领不好,本王子给你猎只狐狸重新做!”

金卯没好气的把毛领堆上脸。

乎图尴尬的看着金卯:“金先生亲自织的毛领自然是极好的,是我们小王子不识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