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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火是从秦老寓所窜出来的。

当时大家都歇下了,等大火把左厢房烧穿时,管祈才被惊醒。

明叔头发散乱的坐在圆凳上,脸上有些疲惫。

“熔炉做得很严实,小周每晚都会把炉子关好,周边没有木料,怎会起火呢?”

周景舒端着一盆水进来,拧湿帕子给躺在床上的秦老擦了擦脸:“被人洒了火油。”

她看了明叔一眼:“火从后街烧起来的。”

那就是有心人故意为之。

金卯心神不宁的握着秦老的手,老人不停的打寒噤。

明叔忧心忡忡的看着老先生,叹了口气。

“天灾人祸都好说,却偏生要起大火。”

老人家的妻儿都是被火烧死的,那时他把自己痛伤了,险些呕血气绝,病了一年,病愈后丢了些记忆,想不起妻儿的样子,也记不得他们的死因了。

不想这番大火又将那些尘封在心底深处的记忆勾出来了。

他哆嗦着,洇出眼眶的泪水带着点不正常的红,这是血泪。

秦老喉间低哑哀吟着发妻的小字,突然咳了一声,呕出一大口血。

一屋子人都吓了一跳。

金卯白着脸跑出去请郎中。

他边跑边眨掉眼眶里的泪水,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想起纸条上让他离开这里的警示,一会儿想起那面具人的一言一语。

所以对方叫他多陪陪秦老,是不是早就知道寓所失火了?

或者,那火是面具人叫人放的,特意给他一个下马威?

白面具黑长袍,对方是销金窟的判官……

销金窟背后的人是贺寅。

金卯脚下忽然一顿,满头思绪戛然而止。

他望向站在对面的萧抟。

萧抟怒目相向,将长剑用力抵在他脖子上,利刃将脖子割出一条血线。

“金卯,老子小瞧你了,把他伤成那不人不鬼的模样,现在又要去哪跑骚?”

金卯冷静道:“你既然心疼他,就该劝他滚去做自己的事,把剑拿开!”

萧抟寒笑一声,再也控制不住那满心杀机,一剑刺入金卯的肩膀。

剧痛袭来,金卯捂着血淋淋的肩,浑身被冷汗浸湿。

他咬着牙,蹒跚着从萧抟身边绕开:“有什么话以后再说,要杀要剐也随便你们,我现在要去请郎中给秦老看病。”

“老子今天要是让你走我他娘跟你姓!”

萧抟猛攘了他一把,金卯没稳住,一下子扑倒在地,疼得脸色一变。

还没缓过来,几大脚就踹到身上了。

金卯咬着牙关,将喉间的痛呼咬碎在齿间。

萧抟踹一脚就低骂一声:“贱、婢!”

“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贺寅差点被火烧死!你他娘的当时在哪?!”

“说话啊?!你不是很能打么?给老子起来,往我脸上扇一耳光试试?老子不撕了你!”

“你以为这世上能有几个像他那般用情?可你骑在他脖子上还不够,得踩到他头上才舒心是么?是不是?!”

萧抟像只狂怒的狮子,将金卯厮打得遍体鳞伤才收风,他蹲下去,用力掐着金卯的脸,几乎将他捏碎。

“他大半夜顶着两个巴掌印跑去那见鬼的天眷路,为了求你大发慈悲对他稍微好一点,昏着头跪在地上求神拜佛,我他娘的、我他娘的就没见过他那着魔的死样!”

“他本该在王朝大展拳脚,可他为了你都做了些什么?把老子打得半死不活、从来没手软过的人,竟然舍不得伤生了,他说他怕毁了你的福报!”

萧抟的低咆声在空落落的大街上回荡,眼睛猩红的掐住金卯的脖子,用力收紧。

金卯抬头望着他,眼尾液光划过脸颊,挑衅一笑,艰难的开了腔。

“有本事杀了我啊?”

“金卯死了,他贺寅就解脱了,世上和我长得像的人多的是,会有对他好的。”

“动手啊,孬种!”

萧抟眼底一寒,但手上的力道却渐渐松了。

金卯浑不在意的讽笑道:“怎么了,你不是很厉害么?来啊,继续打,最好一剑杀了我,大家都清净,也好给贺寅报仇不是?”

“萧二哥哥,你莫不是不敢?”

他还真不敢!

萧抟气得狠狠往地上砸了一拳,目光凌厉的刮向金卯:“你他娘的嘴欠是吧?!”

月光在这长睫上撒了一点白霜,蝶翼般在眼底打出一片阴影,因为忍着疼,脸上有股破碎的凄美感。

谁都能捏死他,但那股子犟种的根骨谁都捏不断。

萧抟心烦意乱,歹毒道:“老子要是贺寅,定要把你撕碎生吞!”

金卯:“发泄够了就松手吧,我没求着他做那些,别一副受害者的样子来讨问公道。

他要是有种把我丢了就是,我金卯是他贺家的贱奴,各位主子不爽大可杀了我泄愤,没必要请自己的大将上阵讨伐。”

金卯浑身都是伤,疼得站不太直。

萧抟怒吼道:“你但凡有点良心,老子也不至于出手!”

“良心?”金卯低笑一声,冲黑着脸的萧抟说道:“你是不是觉得被他*是一种荣幸?还是你们这些有根的男子,以为当你们的男宠就是莫大的恩赏?只是做个饭就得我千恩万谢?”

“我难道稀罕这点东西?

别搞笑了。

既然连这点付出都要记上功劳簿,那天下的男人就都该跪着向枕边人道谢。

多谢你今天为我做饭洗衣打理家务,多谢你为我生儿育女。

多谢你让我*爽了还给我当免费仆人。”

金卯放下黏着濡湿血液的手,凉薄道:“谁家男人要是心血来潮帮枕边人做点小事,就会被周围的人大肆褒奖说他是个千古好男人。

说他懂得心疼妻子。

他不就扫了个地么?

现在我为你做一顿饭,你吃了以后要怀着感恩的心千依百顺,因为这样体恤你的好男人已经绝种了。”

“你觉得这合理么?就几顿饭啊,我缺那一口?”

金卯平静道:“当他大言不惭以我夫婿的面孔站在我面前时,我以为我们就是平等的。

我曾经为他付出过什么,他现在用同样的方式回报我,我曾经在他那里受到过怎样的伤害,现在轮到他来体会一遍……”

金卯顿了一下,哂笑起来。

“他做这些不过是九牛一毛,竟然也值得萧大人盛气凌人的替他打抱不平,可见你们这些男人是真的高傲。

既然高傲那就一直傲下去好了,都同居了还用那副傲慢的样子给谁看呢?又不是我求着他跟我过日子的。

你与其把我打得鼻青脸肿,不如回去劝他早点撒手,也省得像我这样卑贱的人心生平起平坐的念头。”

萧抟无话可答。

他竟然觉得金卯说的话有道理!

这他娘的就很操了!

金卯冷冷看了他一眼,拖着伤去找郎中。

萧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可他是真的喜欢你,你对他好一点行不行?”

“他受伤了,浑身都是燎泡,心口有个大窟窿,现在躺在王府里昏迷不醒。”

金卯懒得听,加快速度。

萧抟咬了咬牙:“金卯,你他娘是真绝情!”

金卯自嘲一笑。

我绝情?

当然了。

我不绝情,难道还等着再被伤一次么?

刀伤易治,心伤难养。

十年前挨了一刀在十年后说不定会痊愈得毫无痕迹,但十年前被伤害了一次,十年后想起来心口仍然会疼痛闷堵。

没有人是天生的受虐狂,他就想用那种冷暴力的方式让贺寅自觉退场,有什么不对么?

他活了两辈子,总得保护自己一次吧?

萧抟的声音有些渺远:“那一刀绝对是你干的!除了你和他亲娘,这世上没有谁能伤他——”

“我拜托你去看看他吧!”

金卯冷漠的心想:“你把我打成这样,还想让我去看他?做梦!”

萧抟望着金卯一瘸一拐走远,无力道:“他心脏长在右边,刀刺进去了,他不知道疼——”

“他就那样跑进火里,要把你的东西全部拿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