缕缕阳光打入书肆,点点浮尘在阳光中跳跃。
周瀚江使劲眨了眨眼,透过光幕看着面前这些小子。
“那我们......以后都能买得起、看得起书了?”他们问。
许主簿答:“只要印坊不关门,没人捣乱,那书便一直会是这个价格。厚的书便贵些,薄的书便便宜些,这些书,都是按照沈大人的规矩在定价。”
“那......”学子们又问:“那那些很珍稀的书呢?一本要买几十上百两的那种。”
许主簿又答:“只要印坊能收到这些书,印出来,就还是现在这个价。”
只要印坊能收到......
沈大人那般神通广大,收书......当不难吧?
“我知道谁有《策章轨》!”人群中,突然有学子喊道:“我们可以去找他,试着说服他将书借给同安县!如此一来,同安县是不是可以把书制出来,给大家伙儿看了?”
《策章轨》是几位大家合着的科举用书,在文人间有着极高地位,不过在民间难寻。
话音落下,学子们纷纷开始动脑。
“我知道《绝词》在谁手中!”
“我有《昭则文选》,我借给同安县,可不可以在书肆换几本书回去看?”
随着众人讨论愈发激烈,周瀚江拿起账簿拍桌,“吵吵闹闹不像话!让许大人说!”
许主簿朝他点点头,说道:“方才诸位所说的那些书籍,印坊已有,不过还是多谢诸位好意。书肆中有‘捐书’流程,若诸位带来的书,坊中没有,那印坊愿与诸位易书,制版完成后便会归还。”
还真能将书借给同安县制书!
众学子先是一喜。
“不对!”他们立刻反应过来,“大人,您的意思是......《策章轨》、《绝词》这些书,印坊都有?往后,便会出现在书肆中?”
许主簿笑着点头:“正是。不过需要时间,大家稍安勿躁,县中不会让你们等太久。”
学子们脑子一阵眩晕,感觉自己像掉入米缸的老鼠。
往后......
只要守着同安书肆,便啥书都不愁了?
所有人都堵在柜台前,他们不挪地儿,外头的人也进不来,外头的学子竖起耳朵努力探听,但也只能听清寥寥几个词儿,那叫一个急。
书肆掌柜李祝书也被堵在门口,急出一脑门子汗。
这离定好的时辰还有三刻钟,怎的书肆就直接开了门?!
莫不是被抢了!
“让让!让让!”李祝书在学子间左挤右挤,终于在挤到了门槛前。
他扶着门框喘粗气,看到里头的许主簿后,心猛地一坠。
——完了呀!监工都到了,他这个干活儿的才姗姗来迟!
许主簿被学子们缠得抽不开身,余光瞥见他后,温声对学子们道:“李掌柜来了,大家可以排队结账了,注意秩序,莫要拥挤。”
学子们未说出口的话戛然而止。
——买书要紧!
天上遥不可及的月亮,终于在今日落入了他们怀中。
“你......随老夫来一下。”周瀚江起身给李掌柜让位,还不忘使嘴,“将老夫的茶具也收好,带上。”
许主簿哑然失笑。
嘴上不认他这个学生,该使的嘴,是一次没少。
他动作轻而快捷,不过片刻便收好茶具,跟着周瀚江去了府学。
李掌柜看着他离去,伸出的手缓缓落下。
这么多人......
他不得被这些如狼似虎的学生,嚼吧嚼吧吃下肚?
“掌柜大哥无需烦恼!”买到书籍的学子一拍胸脯,直接站到了柜台一侧,“我们来帮您念书名,您只管记账收钱便是!您放心,我们拿科举之道起誓,绝不徇私,绝不乱报书名!”
李掌柜一噎,“其实我.......也顾得过来。”
“那我们帮您拿书,您只管看封面便是!”学子热情高涨,角色转换毫不费力:“诶——那边的,往里走,莫要堵在一个书架!你!绿发带,说得就是你,不要动墙上的字画!要结账的,每本书背后都有价格,提前将银钱掏出来,不要磨磨唧唧影响后面的人,听明白了吗!”
他这一“管”,还真管出了效果。
“听明白了!”
......
许主簿不是第一次来学正室了。
他拎着茶具盒,轻车熟路左弯右拐,推开了学正室的大门。
里头装潢几年未变。
书架还是那个书架,盆栽还是那个盆栽,就连那早已包了浆的摇椅,都还在窗边随风晃悠。
“老师这儿,还是与以前一样。”
许主簿放下茶具盒,又将茶具一一拿出来,在桌上摆好。
阳光勾勒出他侧脸轮廓,周瀚江站在门口看他,目露回忆。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回家了,这般轻车熟路。”
许主簿拿壶烧水,浅笑道:“主要是在学正室挨了您太多骂,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你还好意思主动提!”周瀚江想到以前便气不打一处来,“荐你去上京书院读书,你死活不去!后头好不容易求来个机会,能让你跟在柳大人身边,好好学习一二,你也不干!你这犟骨头,你让老夫说你什么好!你知不知道,到现在,柳大人都还不愿意回老夫的信!”
那会儿的许云砚,可是把柳大人的面子下到了泥地里去。
许主簿低下头,拿着帕子擦桌,声音淡淡的:“柳大人任职数年,功绩平平,甚至还没沈大人一月来的多。”
周瀚江气得牙痒痒,“若去同安县任职的,不是沈大人呢?你往后便要那般荒废了?云砚,老夫一直觉得你该往上考,往高处走啊......”
许主簿默默收好帕子,拿起钳子戳炭。
“就算沈大人没来同安县,学生也不会跟着柳大人。”
“你就是瞧不起他!”周瀚江气得一屁股坐上椅子,“人家好歹是正儿八经的科举出身,你怎的就是瞧不起人家?”
“学生没有瞧不起柳大人。”许主簿打开柜子,拿出茶叶,“只是学生与柳大人,实在不是一路人,学生跟着他学东西,还不如跟着您。”
这话分明有暗夸的意味,但周瀚江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什么叫......“还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