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一日,到了晚上,外面家家户户都熄灯了,水乔幽本来准备在府衙里凑合一晚,刚找地方躺下,想起院子里还有匹闲马,已经两日没喂了,自己也两日没换衣服,还是起身回去了。
昨晚和今日的事动静大,水乔幽相信不需要她过去,楚默离那边也会知道的一清二楚,今日也没过去。
进了吹雪巷,就察觉到自己住的小院门口,站着两人,也未提个灯笼。她一看过去,站在那的人也看了过来。
顾寻影每次都是一个人来的,她走了两步,猜到来的是谁了。
站在门口的楚默离先出声唤了她,“阿乔。”
水乔幽一边走一边环视周围,除了他们二人,周围没有其他人。
“这么晚了,公子怎么亲自来了?”
楚默离只道:“正好睡不着,就出来走走。”
水乔幽清楚他来估计是为石朗的事,先推开了院门,请他进去。
进了屋,刚点燃蜡烛,后院就传来马鸣。
水乔幽看了眼楚默离,打算晚点再去管它。
时礼留在了门外,她转身看到楚默离的手里多了个食盒。
楚默离将食盒放到案几上,“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有一家的粟粥做得不错,就顺便带了一碗过来,待会尝尝。”
水乔幽目光从食盒上转回到他身上,“多谢公子。”
她刚请楚默离坐下,话还没说,后院又是接连传来两声马鸣,大有她不立即去,它就不罢休的架势。
水乔幽和楚默离互相看了一会,水乔幽妥协道:“公子,稍坐。”
她拿起一旁的茶壶往外走,跨过门槛,守在外面的时礼上前小声向她透露了一句。
“水姑娘,公子今晚已经在门口等了你一个多时辰了。”
他一边说,一边将茶壶接过去,有礼地征求着她的意见,“你若是不介意,在下想去后院看看你的马,可否?”
水乔幽听着将茶壶给了他,颔首同意。
她折转回去,和楚默离说起正事,“公子,可是为石帮之事而来?”
楚默离轻轻点头。
水乔幽就先将所有事情和大家的分析都言简意赅同他做了个汇报,问询他的意见和指示。
“公子,对此事有何看法?”
楚默离对府衙的安排没有异议,与她说了一件相关的事。
他们对三生畔的调查,有了新的线索。
通过对三生畔里众人的多次查问,基本已经可以确定,双溪楼培养探子一事,毕三娘也是有嫌疑的。
尽管风致一直没有透露半点,毕三娘那边隐瞒的天衣无缝,但是三生畔里有姑娘经过多次回忆,记起曾经无意间听到过菊香与毕三娘私下聊起过缝春之死,虽然她未多听,却明确从二人嘴里听到了缝春此名。
对于她们二人的关系,有人觉得,她们只是表面上的姐妹情深,一旦关起门来,尊卑之分还是十分明显的,菊香在毕三娘面前是毕恭毕敬。故而楼里的名气最大的四位姑娘,看似菊香最有分量,实际上有两人暗地里都不怎么服气。
菊香这两年一般每月都会单独出去两至三日,有时候是连着两三日,有时候是中间隔个一两日,有时候晚上也会出去,说是出去上香逛街,实际去哪没人知道。她每次外出回来后,都会先去毕三娘房间,毕三娘知道她回来了,定会放下手头的事,同她聊上一会,并且不准其他人靠近去听。有些月份,菊香没有出去,毕三娘自己就会出去。她的行踪,其他人更不知晓。
她们出去的这几日,估计就是与运转银子之事有关。
风烟书院不准米二来三生畔后,石帮的人也来过几次,每次都是直接找的毕三娘,周全还在石帮管事时,也由菊香领着他去见过毕三娘好几次。
这些看似简单寻常的事,细看之下,也透着不寻常。
水乔幽听完,思索片刻,抓住重点,“公子是觉得,这菊香,并不是风致。”
后院的闲马没再有声,时礼刚好送了烧好的水进来。
水乔幽这里依旧看不见茶叶,他给两人每人倒了一杯热水,看过楚默离的意思,替他做出了回答。
“除此之外,可能还有另一种可能。姑娘知道的,溪梣还有一个妹妹,至今同样无人知其下落。这个人,若是真有问题,或许也有可能是溪流。”
时礼退了出去,屋里又只剩下水乔幽和楚默离二人。
据外界所传,双溪楼这对兄妹一直都是感情深厚,相互扶持,溪流也是非常有能力的人,乃是溪梣的一大助力。
如今没有桑国,双溪楼已经损失惨重,也是艰难存活。就算不是为了兄妹之情,‘溪流’没有暴露,溪梣应该也不会果断抛弃她。
水乔幽设想着毕三娘就是溪流,“若是毕三娘就是溪流,石朗乃是溪梣,毕三娘如若一直不能出去,那他很有可能还会回到临渊城。或者,他根本就没有出城。”
楚默离认可了她的猜测,“近段日子,更要多加小心。”
水乔幽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多谢公子提醒。”
说到这事,水乔幽迟疑一息,也同他道了一句,“比起我和明府,公子更应注意才是。这段时日,若是有事,尤其是深夜,你派人告知我一声便是。而且,我最近晚上可能会在府衙,若是我未回来,公子就白等了。”
双溪楼的人要是知道他此时就在临渊城,溪梣就更有可能出现了。
楚默离望向她的眼睛,看了她两息,浅笑应道:“好。”
他们之间的事,约好了忙完了这些事再谈,楚默离暂时也未再提起。正事谈完,看时辰已经不早,他没再打扰她,叮嘱她早点休息,起身离开了。
水乔幽将他送到了门外,等他走远,她关上院门,先去了一趟后院。
后院的闲马,吃得正欢,看到她来,将头往旁边瞥了点。
水乔幽无奈地给它又添了把草料,靠在一旁,陪着它吃了一会,它才终于将头给转回来,给了她一个正眼。
她再回到房里,一眼看到摆在屋中的食盒。
她收了茶杯,盯着食盒,回想着楚默离透露的事情,打算先洗漱,之后去隔壁的隔壁一趟。
快速洗漱完,换了套衣裳,才将屋里收拾好,院外传来有礼的敲门声。
她首先想到楚默离还有事情未说,去而复返了。
打开门后,看到的却是夙沙月明和观棋。
观棋先给她见了礼,“水姑娘。”
水乔幽点了点头,以做回应。想起离开没多久的楚默离,估算着这中间相隔的时辰。
夙沙月明略带歉意地问道:“这么晚了,可有打扰到你?”
夙沙月明除了认路有点迷糊,其它时候都是沉稳的,不会做唐突的事情。水乔幽清楚,他这么晚来,必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没有,请进。”
进了屋,她看夙沙月明将观棋留在了院子里, 请了夙沙月明坐下,便问了他,“可是出什么事了?”
灯火之中,夙沙月明神色略微带了点凝重,轻点了一下头。
水乔幽关上了房门。
夙沙月明注意到屋中的食盒,关心道:“你还未用晚饭?”
水乔幽顺着他的视线看到食盒,一边给他倒水一边回道:“刚用过了,还未收拾,让你见笑了。”
“哪里。”夙沙月明听她用过饭了,没再多说此事,先和她说了此时过来的原因“无舟出事了。”
水乔幽放茶壶的动作微缓。
夙沙月明也未顾上喝水,说出了详细,“今晚,我收到雍国传回来的消息,近日有人爆出了无舟和竹海山庄的关系,同时,还有人向兰苍王检举了逐心阁亦是竹海山庄创立,武冠侯府与逐心阁早有勾结,意图谋逆。兰苍王已将此事,上禀雍皇,武冠侯府被查了,雍皇也已下令,清查无舟,让雍国各地官府,缉拿与无舟商号有关之人,及逐心阁众人。”
小小的房间里随着他的话落音,陷入了静谧。
过了良久,水乔幽开口询问:“可知,这些事是谁所为?”
夙沙月明瞧她反应,明白了逐心阁的事情是真的,“具体是谁,暂时还不确定。不过,初步来看,可能是旧淮之人。”
旧淮。
夙沙月明说着自己的看法,“这次的事情,受到影响的,除了无舟和逐心阁,就是武冠侯府,武冠侯已被暂时停朝,武冠侯世子,也被雍皇从军中召回了,赋闲在府,若这些事情一旦被证实,对武冠侯府来说,将是灭顶之灾。”
他说到旧淮和武冠侯府,水乔幽立即想到丹河景家,想起了一人。
夙沙月明犹豫了须臾,还是告诉她,“凉肃那边,陶府众人,在官府上门那日,因拒捕死了不少,剩下的人,都已被捉拿下狱。还有哪些人活着,暂时还不清楚。”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息,才继续道:“即使暂时还有人活着,估计也很难救出来了。”
凉肃和临渊城相距甚远,更详细的他这边暂时也不知道。
事发突然,逐心阁如今情况具体如何,亦不清楚。
水乔幽送了夙沙月明到门外,他一直没有提起楚默离,她观察了主仆二人的神色,猜测他们应该是没有碰上。
夙沙月明顺便还和她说了一事,“吴大哥和廖少镖头二人,再过两日就要离开临渊城了。”
水乔幽记起自己之前承诺过两日再和他畅谈叙旧的事,这几日太忙,却将他们给忙忘了。
她刚想说话,夙沙月明先她出声。
“他们知道你忙,让我转告你,不必管他们,公事重要,先忙你的。”夙沙月明看出她的歉意,“放心,我会招待好他们的。”
水乔幽诚意致谢,“多谢。”
夙沙月明不觉这有什么好谢的,“时辰不早了,早点休息。若是有新的消息,我会立马告知你。”
“嗯。”
送走夙沙月明,水乔幽步上台阶,还没进屋,又看到还未打开的食盒。
她记起楚默离昨日早上忽然提起的事,似有所悟。
他的消息,想必要比其它人快上许多。
他昨日说那事的时候,可是早就听到这些消息了?
竹海山庄遭遇重创之后,无舟也被迫‘败落’,如今出事的又是逐心阁,致使他们的消息还不如离人庄快。
水乔幽清楚,楚默离对她的疑虑一直未消。
他到这临渊城,第一次来她这小院的时候,就很清楚地表明了这一点。
他突然旧事重提,是提醒她小心,也是有意在给她‘透露’消息。
她看着食盒在屋檐下站了好一会,才移开视线,环视四周,确认四下无人,去了隔壁的隔壁。
宋四爷看到她留下的讯息,很快来到后院。
她止了他的那些繁文缛礼,看出他还没有收到消息。
“右辞,可联系上了?”
“暂时还没有,他现在正在北边,信最快也要五日左右才能传到。”
之前他们多处暗桩被毁,消息传递比以前慢了许多。她昨日早上才来说了此事,不可能这么快抵达。
宋四爷答完,敏感察觉到异样,“姑娘,可是出什么事了?”
最快要五日,现下他们又都不在雍国,估计上次右辞来信时,也还不知道雍国那边的情况。
水乔幽直接说道:“无舟出事了。”
宋四爷微愕,“无舟?”
无周舟还能出什么事情?
“逐心阁和竹海山庄的关系,也已暴露。”
如今他们元气未复,逐心阁对他们来说,可是至关重要!
宋四爷闻言,有些失色。
水乔幽将夙沙月明刚才特意过来告知的消息全数又同他说了一遍,陶府的事情,她也未隐瞒。
陶二爷的家眷全部还在凉肃陶府,宋四爷听了她所说,许久没有言语。
水乔幽吩咐他,“尽快联系到右辞,确认逐心阁的情况。”
宋四爷这才回神,“好的。”
因为这件事,除了针对他们,还有武冠侯府,水乔幽瞧着他的状态,静了一息,还是客观地说了一句,“这次,需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宋四爷瞧向她,有些呆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