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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他的话语里听到了不该确定的确定。

这个夜晚,又变得静谧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水乔幽出声,“那就请公子将这份心动,忘了。”

楚默离看着外面模糊的雨,神色未动,也未做声。

水乔幽亦不再说话。

他们俩个又像最开始那样,坐在一起听着风雨,没人再想那让人不自在的意外。

雨一直在下,一直到后半夜过去,天边渐亮,都没变小。

水乔幽瞧着雨,思索今日能不能修屋顶。

这时,楚默离问她,“阿乔,雨停了?”

水乔幽看着外面的暴雨,“没有。”

楚默离不再出声。

水乔幽骤然意识到不对,他看不清楚,可他听不见雨声?

她侧目望向他,他站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告诉她,“我今日头没有之前晕了。”

水乔幽目光随着他往上抬,试探地回道:“你早上想吃什么?”

楚默离在试自己的手,“其他症状也好了很多。”

“白粥如何?”

楚默离眺望远方,“不过,眼睛还是看不太清楚。”

水乔幽加大音量试着唤了一句,“公子?”

眺望远方的人,杵在那儿欣赏心中的风景。

水乔幽起身走了两步,摔了一只茶杯。

背对着她站在窗边的人没有一点反应。

水乔幽目光在他和地上的碎杯子上打了个来回,意识到她的感觉没错。

楚默离在那站了一会,脸上沾染上了飘雨,又一直没有听到她的回应,也意识到问题。

他伸出手去,“阿乔,雨没停?”

水乔幽走回去,拿过他的左手在他手心写了一个‘嗯’。

楚默离耳边一片寂静,明白了这一夜过去,他头晕乏力的症状消失了,但他又多了失聪之状。

水乔幽见他默不作声,以为他会情绪失控。

不曾想,他在那站了一会,轻笑着摇了摇头,然后问她,“阿乔,你们家这种祖传的药还有多少?”

水乔幽在他手上写道:我去灶房看看有什么吃的。

看到她模糊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楚默离的笑声大了一点。

水乔幽当做没听见。

灶房里,也是一片狼藉。

幸好,放柴火的地方没有漏雨。

灶房里能吃的不多,水乔幽也懒得费脑子,干脆煮粥。

粥煮好,雨终于小了点。

她打算等雨停了,还是带楚默离去老道长那看一看,免得到时候又多出其它毛病来。

水乔幽将粥端进屋里,看见楚默离的手腕没有一点消肿,提议道:“要不然,还是拿秦护卫给你送来的药试试?”

秦鸣昨日来时,除了给楚默离送换洗的衣物,也带了瓶专治跌打损伤的药来。

但是,楚默离自己看水乔幽采的药有用,就让她继续用她采的了。

至于他‘中毒’一事,他没告知秦鸣,只说自己中了暑热。秦鸣明显不如时礼和夙秋心细,来了两趟都没看出他眼睛有问题。

“不必,就用昨日的药就挺好。”

楚默离自己清楚,他这个手没好,不是药的问题。

水乔幽也不知他将药放在哪里,听他这么说,就又用昨日现采的药给他上药。

他膝盖处的磕碰果然青了,她准备给他揉开,他还是不愿意,只是让她给他敷了药。

敷好药,两人净了手慢慢喝着粥,昨晚的那些事,谁也没有再提。

粥还没喝完,外面响起马蹄声。

水乔幽想到昨日来过的秦鸣,细听却听到了两匹马的马蹄声。

水乔幽放下碗,警惕地去窗边看了一眼,见到果然有两人两骑朝着自己的小破屋而来。

她还没看清人,观棋的声音已经传进来。

“水姑娘。”

楚默离虽然暂时失聪,但他人一向警觉,已经通过水乔幽感觉到异样。

“怎么了?”

水乔幽通过他的手告诉他夙沙月明的到来。

“……那我,是否要暂避?”

水乔幽没理解,在他手心写道:“你为何要躲?”

垂着眼眸的楚默离嘴角在她看不见的方向上扬了一点,“听你的。”

水乔幽更不理解了,可没来得及细想,观棋的喊声又传了进来,夙沙月明和他已停在她的小院门口。水乔幽让楚默离继续坐着,自己去门外迎人。

夙沙月明没让她过来,自己快步到了屋檐下。

水乔幽瞧着他被打湿的外衣,“你们怎么过来了?”

夙沙月明取下斗笠,抚了身上雨水,才离她近了点,“我听人说,这边的山,若是下雨天,风光是这一片最好的,恰好昨晚下了雨,今日我闲来无事,想过来看看。途径此处,想起先前听说你家也在附近,就冒昧过来了,不知可有打扰?”

水乔幽在这住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此时拴好马的观棋冲了过来,戳破他的借口,“水姑娘,我们公子昨日听那李婶子说你这屋顶破了,昨晚看到下雨,就担心不已,今早特意过来,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

他这话一出,周围静了一息。

观棋自己没察觉异样,歪着头往屋里看了一眼,诧异道:“水姑娘,你家……下大雨了?”

夙沙月明手指屈起在他头顶锤了一下,“不会说话别说话。”

“哦。”

观棋手动闭嘴,尴尬地看着水乔幽。

水乔幽不在意,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观棋闭嘴还没过三息,眼睛看到了正从内室往外走的楚默离,夙沙月明刚想开口,被他打断。

“杜公子!”

夙沙月明和水乔幽都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水乔幽瞧见楚默离靠着墙慢慢走着,想到旁边多了两人,没有过去扶他。

夙沙月明也是讶异,“杜兄,你也在这儿!”

楚默离没做回应。

水乔幽在旁告知主仆俩,“他……暂时听不见。”

夙沙月明主仆二人望向她,都是一愣。

很快,他们都发现楚默离眼睛好像也有点异常,观棋拿着手试着朝着他晃了晃,“杜公子?”

水乔幽补充道:“他,暂时,也看不见。”

主仆二人闻言,又是一愣。

下一瞬,楚默离跨过门槛,不小心踩到了积水的边缘,脚下有些不稳。

水乔幽瞧见,还是快速过去,扶住了他。

观棋错愕,小声同夙沙月明道:“大公子,这才几日不见,杜公子怎么变得如此凄惨?”

夙沙月明没说话,目光落在水乔幽小心扶着楚默离的手上。

楚默离认出她,朝着她浅浅一笑,似是在安抚她别担忧。

夙沙月明走进去,帮助水乔幽扶住了楚默离。

楚默离耳目有碍,但感知很好。

刚才水乔幽和他说了夙沙月明过来了,便猜到是他,“夙沙兄。”

夙沙月明点头,对水乔幽道:“我扶他就好了。”

反正他们俩也熟了,一天天兄来兄往的,水乔幽听着,没和他客气,放开了楚默离。

夙沙月明想扶着楚默离坐下,扫了一圈没看到屋里有个适合坐的地方,反倒是屋檐下还好一些,最后就将他扶到外面。

水乔幽给夙沙月明说了楚默离的大致情况,夙沙月明给后者把了脉,没发现什么大问题,给他扎了针。

观棋打量了水乔幽房子,没要人吩咐,主动找材料给她修屋顶去了。

夙沙月明看了水乔幽递过来的药,听她说它已经有一百多年,也是哭笑不得。

“这药你以后别用了,等回去,我再给你按这成分重新配一瓶。”

水乔幽瞧了一眼楚默离,“……那就多谢了。”

夙沙月明注意到她那一眼,对楚默离道:“杜兄。”

喊了一句,想起他听不见,又转身对水乔幽道:“杜兄的情况,你也不必担忧,我给他扎完这次针,待会再配几副药,不出三日,就会有所好转。”

水乔幽在楚默离手上言简意赅地转告,好让他安心。

夙沙月明想着水乔幽说他这药是前晚吃的,如今又是一大早,有句话到了嘴边,瞧着两人的互动,还是没问了。

他向水乔幽要了纸笔,给楚默离写了张方子,喊了观棋先去镇上抓药。

至于楚默离的手腕,听水乔幽说是扭了,他也没质疑。

老道长让水乔幽采的草药很好,夙沙月明没带跌打药过来,就用那药又给他上了一遍药,宽慰二人,他的手只是扭伤,也没什么大问题,坚持用药,过几日就会消肿。

他这手短短时日内扭了两次,他也叮嘱他,以后还是要注意,不然以后很可能形成习惯性的扭伤,甚至伤筋动骨。

水乔幽听着,面色不变,目光垂低了一点,本来看到了楚默离的眼睛,随后她又将视线微微挪开了一点。

楚默离看不到,却更能感知到她目光的移动,也垂落了一息视线。

夙沙月明没有注意到这些,给楚默离看完病,嘱咐他休息,前往灶房找去烧茶水的水乔幽。

他又同她说了一遍楚默离的情况,让她放心。

左右没人,屋檐下的楚默离暂时失聪,说完此事,他迟疑须臾,给她说了一个消息。

昨日,淮南流出消息,雍国在淮南清查乱民,查到之前淮民暴动,乃前淮国皇室成员鼓动。

这皇室成员是谁,暂时还没有流出来,但是夙沙月明估计,这事很快就会有定论了。

另外,据说官府还已查到,此人勾结了以前的大邺余孽,刺杀淮地官员和多地世家大族要员。近日,雍国官府不仅摧毁了不少前淮乱民,还抓到了不少大邺余孽。

根据他们离人庄的消息,竹海山庄名下许多据点都被官府剿了。丹河那边,虽然宋轩暂时没有暴露,但形势对他们也很不利。

水乔幽听着,知道了他今日来,实际主要是给她送消息的。

屋里没有可以坐的地方,水乔幽也没请他去屋里坐了。她这也没茶,看水烧开,就直接给他倒了杯水。

夙沙月明并未嫌弃,乐的和她单独在这里站着。

水乔幽自己也端着一杯水,盯着外面瞧了一会,同他说起了他请人说亲之事。

“公子,怎么会突然请人与我说亲?”

夙沙月明以为她在想他带来的消息,她忽然直言此事,让人猝不及防。

不过,他今日过来,就做好了谈论此事的准备,很快又调整过来,“没有突然。”

水乔幽转过视线。

夙沙月明放下手中茶杯,迎上她的视线,诚意与她道:“此事,我经过了深思熟虑,我确认自己心仪姑娘已久,诚娶姑娘为妻。”

水乔幽端着水,神色平静地看着他。

夙沙月明没有紧张,坦诚道:“本来在此之前,我一直担心,你会不习惯肃西山的清冷,后来听到李婶说你家中的规矩,我的担心反而消失了,更加坚定了想娶你的决心。”

“阿乔。”他的声音透着沉稳,“我是真心想娶你为妻,请人说亲,从未冲动。”

水乔幽看到了他的诚意,却未应下。

夙沙月明也没着急,“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是突然的。所以,你不必急着答复我,我亦诚请姑娘,认真考虑。”

片刻过后,水乔幽开了口,“我之前听公子说,夙沙氏的后人,近百年来,在你们之前从未有人下过肃西山?”

夙沙月明微微一笑,“在此之前,的确如此。”

水乔幽没再说话,但夙沙月明已从她眼睛里看到了她想问的。

“你别误会,我改变这个规矩,并不是因为你。”

说完这句,他自己又纠正,“也不完全是。”

他忖量少时,同她细说道:“其实,不瞒姑娘,三年前,肃西山塌了一角,离人庄世代守护的那位水家前辈消失了。此事,我也该向姑娘道歉,是离人庄失职了。”

‘前辈’侧了身,没有受他的礼,“……公子言重了。斯人已逝,往事如烟。离人庄守护她百年,是情义,不是职责。世间万物,皆有定数。她消失了,或是因缘和合,怎能算是离人庄的失职,公子不必介怀,更无需抱歉。”

夙沙月明垂眼,望到她脸上清晰的线条,声音重新恢复清朗,“……多谢姑娘体谅。”

水乔幽想起他曾和她说起的夙秋,郑重与他道:“既然她已消失,公子和夙沙氏以后也不必再为她、为前人所谓的恩情困其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