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正国说完话就起身离开,把场上的空间留给了自己的女儿和侯亮平。
侯亮平已经见识到了高门大户的无情,如果说自己还有什么可求的,唯独想试试,在钟主任这里还有没有机会。
他强装可怜,脚步虚浮的来到钟小艾面前。
千言万语汇聚心头,到了嘴边,只剩下一句。
“小艾,你看我还有机会吗?”
钟小艾眼眸低垂,嘴里依旧是平和的语气。
“亮平,都是成年人了,我不想把话说的那么难听。”
“事已至此,给双方之间都留点尊严吧。”
对于侯亮平,她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侯亮平要是能改,他就不是侯亮平。
区区八个字,就已经说尽了人性。
钟小艾也不愿打击他,夫妻一场,总归是有那么一点缘分的。
孽缘也是缘。
到此为止,算是最好的结果。
言尽于此,钟小艾转身离开。
侯亮平面露挣扎,等她走出两步后,‘扑通’一声跪下了。
“错错错,是我的错!”
“一次就好,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
“我,我可以写保证书,再不济,我愿意和祁同伟一样!”
“小艾,我求你了,只要不离婚,就算你在外面有人了,我,我也可以装作不知道!”
这一跪,梦回当年的汉大操场。
可祁同伟跪的是现实,是通往权力的捷径。
曾经被他侯亮平嘲笑为‘权力小小的任性’,现在面临着相同的处境。
尊严算得了什么?
男人的面皮又值得了几个钱?
“离婚,怎么能离婚呢?”
“小艾,我爸妈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们要是离婚了,我怎么向他们交代?”
“他们一直以我为荣,你是知道的。”
“还有最高检的同事,反贪局的同僚们,他们会怎么想我,怎么对我?”
“小艾,我求求你,你帮我劝劝爸。”
“我真的,真的好想做一个听话的好女婿!”
侯亮平跪在地上,痛不欲生,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家人、面皮、前程之类的东西。
天道好轮回,老天饶过谁?
大义凛然指责高育良、祁同伟等人滥用职权,以权谋私。
当事情降临在自己身上,侯亮平才终于理解,现实有多么残酷。
父母这些年受钟家照拂,在机关内部大小算个人物。
娶了钟小艾,有钟家这么个亲家。
侯亮平的爹妈做梦都得笑醒。
可一旦他们离婚,灾难随之降临,遭殃的可不止是他侯亮平一个人。
就算不为自己,他也得屈膝跪地。
钟小艾心软,以往他只要求一求,多半会给自己再亿次的机会。
可这次,铁石心肠的钟主任,只觉得眼前的男人让人感到膈应。
“我最后再说一遍,你别让我怀疑,当年是我瞎了眼!”
钟小艾转过身,郑重其事的警告了他一句。
侯亮平彻底绝望。
“我都道歉了,我都下跪了,你还要怎么样?”
他眼眶通红,明显是彻底破防的状态。
钟小艾冷冷道:“从现在起,我们之间没关系了。”
“你非要得到一个答案?”
“好吧,我在外面有人了。”
“现在你满意了?”
狠狠撂下一句话,钟小艾再不犹豫,开门走出房间。
侯亮平眼神呆滞,似哭似笑。
“骗人的,我知道你是骗人的。”
“怎么会,怎么可能呢。”
“你是谁,你是钟小艾,你是我老婆啊!”
侯亮平瘫软在地,形同烂泥。
又忽然惊坐而起,高举双手,歇斯底里。
“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悠悠苍天,何薄,何薄........”
砰!
一声闷响,正撕心裂肺的侯亮平,骤然感到心脏处传来一声绞痛。
他头冒虚汗,两眼一黑,便当场栽倒在了地上。
.........
“诶,我说你这是何必呢。”
再次醒来,侯亮平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脸色惨白,心如刀绞。
旁边坐着的是反贪局的秦局长,唉声叹气间,也不免感到唏嘘。
机会这东西,有人拼尽全力争取,不得。
有人轻而易举的得到,不珍惜。
老是认为天老大,我老二。
现在好了,报应来了。
“组织内部本来拟定你明年升职的,你啊,还是太傻了。”
秦局长絮絮叨叨,明显是知道内幕的知情人之一。
他今天来,不单是为了看望气急住院的侯亮平,而是为了帮钟家办事。
“亮平,事到如今,签了吧。”
秦局长拿出侯亮平和钟小艾的离婚协议书,就从这点上看,足以证明他是钟家的嫡系之一。
侯亮平无动于衷,坐在床上怔怔出神,苦涩的泪水灌满心头。
秦局长无奈道:“哭?哭也算时间的。”
“老弟啊,你别让哥哥难做,胳膊拧不过大腿。”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何必当初?
侯亮平现在的状态,应该是悔不当初。
“好,我签,我签就是了。”
“但我有个条件。”
片刻后,侯亮平深吸一口气,总算妥协。
秦局长眼眸闪烁,认为他实在是有点得寸进尺了。
不过无所谓,反正自己也是个传话的。
“你说吧,我帮你转达。”
侯亮平黯然点头,彻底放弃了。
丧失尊严,苦苦哀求。
有用吗?
跪地痛哭,再三保证。
有用吗?
既然没用,不如最后争取一次。
落袋为安,才是他眼下最该做的事情。
“告诉他们,我要离开京城。”
“不去汉东,其他的地方,我都可以。”
“职位方面,那么大一个钟家,想必不会给我太差。”
侯亮平自嘲一笑,身陷绝境,万念俱灰,自然清楚自己没法要求太多。
但京城肯定是不能待了。
一但被赵家抛弃,自己当初得罪的那些人,肯定恨不得活剥了他。
汉东是沙瑞金的天下,他回去也是找死的操作。
人生走到绝路,还能有何求?
安身保命罢了。
“我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侯亮平卑微的抬起头,脸上带着惨淡的笑容。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扒了那身皮,他们又算得了什么呢?
秦局长默不作声的去打电话,两分钟后就转道回来,给了侯亮平一个确切的答复。
侯亮平不再犹豫,颤颤巍巍的伸出手,艰难的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根本无从拒绝。
权力嘛,总是这么任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