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的水流声像是没有节奏的琴谱,时而稀里哗啦地打在瓷砖上,时而漫过白皙的皮肤化开在脚底。
浴霸的灯暖是橙黄色的,很温暖。
乜棘的后背依靠着洗漱台,坐在一张平平无奇的塑料凳上(塑料凳防水),右手抓着浴室内的门把手,左手搭在洗漱台的台面上,右脚呈九十度踩着地板,伸直的左脚则肆意地跨在马桶上,可谓是东一只、西一只。
“明天是情人节欸,你想去哪里玩?”乜棘的眼神直勾勾的。
“啊?”头上的泡泡冲一半剩一半,许家明闭着眼睛扭过头,水流打湿了脸庞从下巴淌过。
“我说!”乜棘加大了分贝,“明天是情人节!你要不要去哪里玩!”
“我明天要值班啊。”水流顺着唇珠滴落,许家明貌似喝了几滴进去。
水中康复中心的康复师才是许家明的正职。
素食馆多半是乜棘在料理。
“哦…”虽然有那么一点扫兴,但乜棘一直很尊重家明的职业,“欸,你之前不是一直念叨着想吃那个印度餐厅的咖喱蛋,我们明天晚上一起去吃呗。”
“可是…那家餐厅很远喔。”许家明睁开了眼睛,湿答答的头发贴着头皮,“开车都要一个小时。”
“那咋了。”乜棘不以为然。
许家明想了一下,然后歪着嘴角嗯哼了一声。
“就这么定了。”乜棘放下那大喇喇跨在马桶上面的腿,“我明天去接你下班。”
“好。”冲干净身上的沐浴露,家明关掉了龙头。
浴巾从浴巾杆上被扯了下来。
乜棘遂起身,面对着浴室镜子褪去上衣,那次意外之后,他引以为豪的八块腹肌,已然消融成了一整块。
银色的龙头再次被打开,花洒喷出丝丝缕缕的水帘。
暖洋洋的浴室里散发着腾腾的水蒸气。
宁静的深夜。
好像小偷偷走了时间。
直到天边透出的光亮填满上空。
“滴滴滴,滴滴滴…”
一只手按停了床头柜上的闹铃。
再眯个一分钟就好。
五分钟后,许家明迷迷糊糊地撑坐而起,然后恍恍惚惚地从乜棘的身上翻过去。
乜棘隐约感觉到自己被压了一下,然而很快又陷入了酣甜的梦乡之中。
自己当老板就是不一样,既不用早起打卡,迟到也不会被扣钱,不忙的时候,还能自己给自己放一天假。
乜棘一觉睡到了大中午。
在康复中心上班的许家明,中午简单地吃了个鸡腿便当。
许家明期待着晚上的约会,他抬眸瞥向墙上的挂钟,还有六个小时就下班了。
走廊有人在交谈着复健病人的病历。
“院长!”许家明忙放下一次性筷子。
“嗯?”院长碰巧经过休息室的门口。
“那我先走了。”李治疗师合上病历本。
“嗯。”院长点头应允。
“那个…”许家明小跑上前,磕磕巴巴地解释说,“我下午就两个预约的病历,晚上有事能不能早点儿走?”
“嗯…”院长上下扫视着,斟酌片刻后批准了,“行吧,走的时候记得签退。”
“谢谢院长!”许家明满心的欢喜。
以至于,他一整个下午都沉浸在倒计时里。
得知小男友可以提前下班,乜棘也提前了一个多小时赴约。
“喂,我到咯~”
“行,我在车上等你。”
在车上干等十分钟也是等,乜棘索性掰下遮阳板照镜子,捏着被发蜡定型的头发自我陶醉。
车窗外,有对情侣腻歪着走过,渐行渐远。
那女生手里捧着一束花,乜棘的目光从侧窗到前挡风玻璃,眉间轻蹙地盯了一会儿。
说好的,今年过节简单吃个饭就好…
十三分钟后,许家明一手抓着背包的背带(双肩包,单肩背着),一手握着门把推开康复中心的大门,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那辆熟悉的私家车。
奇怪的是,驾驶座里没人,就连车门也打不开。
绕到车前,车牌号没错啊。
许家明在原地一阵左顾右盼,突地一愣,好像看见了什么,嘴角不受控地微微上扬。
马路对面,红灯六十秒,乜棘捧着一束花。
绿灯亮了,乜棘穿行过人行道。
脚底生风的他,过了灯一路狂奔到家明的面前,气喘吁吁地献上那束鲜花。
是十一支蓝色妖姬。
“哪有男生收花的。”嘴上这么说,许家明的心里其实乐开了花。
“不要…算了…”有点喘,乜棘也是成心的,故意把花往回收了收。
“要要要!”指尖刚碰触到,不带反悔的,许家明一下就急眼儿了,猛地一把夺走。
送出去的花,泼出去的水。
“嗤~”乜棘紧闭双唇地笑了。
砰,砰!(关车门的声音)
许家明单手扯安全带的样子有些笨拙,只好把花夹在双腿之间,一下就扣上了。
车灯闪了闪,车轮打左驶离。
乜棘的右手戴着劳力士,单手熟练地转动着方向盘。
印度餐厅。
充斥着异国风情的格调。
“你好,两位是吗?”印度餐厅的服务生都是中国人,讲的都是中文。
听说老板是在印度生活过的。
泰国菜的老板也是这么说的(在泰国呆了几年)。
法国餐厅的老板也是这么说的(在法国学的厨艺)。
“对。”乜棘望向用餐区。
女服务生引着他们到空位入座。
许家明习惯性的选了一个偏角落的位置。
“这是菜单。”服务生递给二位一人一份,“咖喱鸡跟咖喱羊肉是本店的特色菜。”
乜棘翻了一页又一页,然后指着其中一道菜名:“这个吗?”
“对。”许家明翻到后面几页,指着一道饮料,“你看这个,拉西(拉稀)。”
“没事,家里有保济丸。”乜棘一下就懂了他的笑点。
“那就喝看看。”许家明也好奇拉西是什么味道的。
“好,要一道黄咖喱鸡蛋,一道咖喱羊肉,一份恰巴提,一份…印度饺子,一个拉西,一个达喜…”乜棘点了几样各自喜欢吃的,怕点少了不够吃,又怕点太多了吃不完,“再来两份米饭,先这样。”
不够再点,吃不完打包,许家明从来不浪费食物,乜棘慢慢也变得持家了些。
“需要汤吗?”服务生抬头。
“汤…”许家明翻看餐单,“再来一份海鲜汤吧。”
“好的,您点了咖喱…”服务生重复了一遍菜单,确认后便离开去下单了。
随后,上了一壶又像白开水又像茶的东西。
“你今天有去素食馆吗?(自家的店)”许家明扭头问道。
“有啊,下午拉了一车大米跟豆油过去。”乜棘一整天就忙了这一件事儿,他兀自往绿色的杯子里倒那淡茶水。
“咱家附近的幼稚园,春招快截止了喔。”一对夫妻带着孩子从座位旁经过,许家明若有所思地提醒着,“丁丁上次进城,看到小区旁边的幼稚园,那个滑滑梯跟游乐设施很漂亮,一直嚷嚷着村里的幼稚园没有,想在城里上幼稚园。”
“哒咩(不行)。”乜棘目露一丝峻色,目光紧紧黏着他,“一天天的,哪有那个闲工夫照顾那只小猴子,再说了,进城万一要是学坏了,老爸肯定把帽子扣我们两个头上,哒咩(不行)。”
“我不是想说,城里的教育资源好一点嘛。”许家明嘟嘟囔囔的,他一点坏心思没有,只是单纯的疼丁丁这个小弟弟罢了。
“我知道…你是为了丁丁着想。”乜棘怎么会不明白呢,可是他是真烦那只电灯泡,“可我才是你男朋友啊,你能不能也为我着想一下,他在的话,我以后想亲你一口都要避嫌。”
“何况人家还想要…”大老虎撒起娇来真是要命,歪着个脑袋在那里蹭来蹭去。
“好啦好啦。”许家明脖子痒痒的,被那刚硬的短发扎的,“这么多人看着呢。”
服务生小哥推着送餐车一趟趟地上菜,一坨坨咖喱色的食物盛在白色的餐盘中,散发出来的味道让人口舌生津。
“爸爸!这个跟噗噗一样~”谁家不识好歹的小屁孩,突然大声来了这么一句。
“别乱说话!”小孩爸有些尴尬。
听到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望过去,嘴角勾起一抹不加掩饰的讥笑。
许家明把咖喱汁淋在印度香米上,搅拌入味儿,再舀几块碎掉的咖喱鸡蛋,就着米饭大大口地塞进嘴里。
淡淡的姜黄味和一丝咸甜在口中蔓延。
乜棘也炫了一大碗的咖喱羊肉,红咖喱更为浓烈的辣味交融着香料独特的香气,刺激着味蕾,让他的胃口愈发旺盛。
恰巴提就是一种薄面饼,把切成小块的肉粒和蔬菜舀上去,再加一些咖喱裹起来,蘸着薄荷酱或者酸奶酱吃。
“呐。”许家明的手里卷了一团恰巴提。
乜棘大大方方地接过来,浅浅地咬上一口就没了半块,咖喱汁顺着咬痕处漏出几滴,粘在了小指头上。
他连忙把剩下的半块也填进嘴里,继而用桌上的纸巾擦拭手上的咖喱汁。
明明一口能塞满的大小,装什么斯文。
“我跟你讲,今天早上有个大叔陪她女儿来复健,我还以为他是那个女生带的贴身保镖,脖子上一个青绿色的龙头,估计有一整条大龙纹在身上。”许家明说。
“我也可以啊,明天我就去纹一个你在我身上。”乜棘张嘴就来,脑子有跟没有一样。
他们就像那老夫老妻在约会,一边满足口腹之欲,一边唠着家长里短。
“我才不要,听起来好奇怪。”许家明说。
“哪里奇怪!”乜棘也是嘴犟。
“一想到你脱掉衣服,有个我的脸在上面,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许家明缩着脖子抖了抖,“咦~”
乜棘嚼着印度水饺笑得可开心了。
“万一你老了发福了,还松弛了,纹身就会一整个变形扭曲掉。”许家明越想越觉得抽象,倒吸一口凉气,“啧啧啧…”
“哈哈哈哈哈!”乜棘笑得花枝乱颤,得亏饺子咽下去了,不然非噎着不可。
谈笑声中,餐厅里灯火通明,窗外的天色渐暗。
吃完情人节大餐回家,已经九点。
乜棘明明滴酒未沾,却顺势伏在家明的身上,一个前倾,双双栽落在柔软的沙发上。
“我醉了…”
那不安分的双手正撩拨着衣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