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后会去哪里?
这是哪里?
所以说,我现在是死了吗?
云邈有些费力地睁开双眼,抬眼望去,天与地一色,他将身体强撑起来,周围便是皑皑白雪,看不到尽头。
一片雪白,阳光照射下来,眼睛看久了难免会有些刺痛,再加上周围还刮着大风,眼睛几乎都睁不开。
我记得,我是消失在幻境里了……
所以,我现在是死了吗?
原来每个人死亡之后去到的是这样一个地方吗?
还是说,只有我会来到这里?
云邈孤身一人,在雪地里不知道行走了多久,半身几乎都被吹来的风雪掩盖。
寒冷刺骨,更难受的是心口坠痛,似乎少了些什么东西,感受着自己漫无目的走着,刺骨的冷不由得让他想到一个地方。
“这是极寒地狱吗,但我明明没有做过一件坏事啊。”
云邈感到自己的手脚越发僵硬,难以忍受身体撕裂的巨痛。
最后两眼一黑,倒在了厚厚的雪地里。
不知道是不是要冻死的错觉,觉得身体悬空了起来,越来越暖……
像是被人抱在怀里一样……
哈……体温失衡,感知错乱了吧。
…………………………
沉霖推开房门,一道女声响起:“我等你很久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全身蒙着紫纱的女人端坐在床榻上,虽然那女人只露出双眼睛,但能看到她面纱下绝色的容颜。
想必她就是狼族的大祭司了。
沉霖快步走了过去,虔诚的单膝跪在她身前,还没开口,大祭司便开口道:“我知道你的来意,不必多说了,把他放到床上,让我看看他吧。”
祁枫轻柔的将云邈平躺的放在床榻上,安静的站在一旁。
只见大祭司起身,双手一挥,顿时房间四周的蜡烛亮了起来,把昏暗的房间照的十分透亮。
她凝视着云邈几秒后,“他没事,但魂魄确实锁在月牙链里面了,不幸中的万幸。”
听到这句话,祁枫松了一口气,沉霖抢先问道:“那他如何能醒来?需要我们做什么吗?”
大祭司没有回答沉霖,而是转头看向祁枫。
一双灰瞳里十分清晰的倒映着祁枫的模样。
那瞳孔里的情绪十分复杂,有怨恨,有怜悯,有悲伤,有遗憾……
祁枫被她这样看着,有些不明所以。
她知道这个男人的到来意味着什么,也知道这个男人的未来会发生什么事,会给狼族带来怎么样的灾难。
可她无法改变,无法阻止。
从这个男人来到这里的这一刻,或者是更早之前……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后,就无法停下来了。
他们都会是这个世界的牺牲品,无人幸免。
良久,她才开口道:“我会为他打开一个通道,但想不想出来,是他决定的。”
她继续看着祁枫,目光深邃,“如果他不想出来,我也没办法。也许现实中有他不面对的事情,不想见的人。毕竟……他太伤心了,不是吗?”
“……”
祁枫皱起了眉,“什么意思?”
“就是你理解的意思。”
大祭司轻哼一声,不再开口说话,转身面对着云邈。
她嘴里念念有词,伸出手,空中出现一个法阵,顿时周围的灵力都聚了过来,形成一个旋涡。
云邈脖子上的玉佩突然亮起红光,一闪一闪的,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
大祭司瞥了一眼,但并不意外。
那玉佩中也慢慢升出一道红色的灵能,也随着灵力的流动聚集到了那旋涡中。
她对着祁枫说道:“你和我一起,把灵能传输到这里面。我一个人的,怕不够用,开启这个法阵,不能中断。”
中断会产生很严重的后果。
祁枫点头,伸出手,将自身的灵能慢慢的传输到那旋涡中。
那旋涡就像黑洞一般,贪婪的吞噬着全部。
加上祁枫的灵能肯定是够的,但沉霖还担心着什么,于是也伸出了手。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随着不断重复的咒语堆叠在法阵都上空,化作实质的咒语不断的堆叠着,而祭司的额上的薄汗和有些泛白的嘴唇,愈发明显。
但现在显然不是休息的时间,堆叠的咒语直到将云邈的身体都覆盖住才缓缓停下,最后那旋涡随着法阵,慢慢的融入云邈的身体里,消失了。
她轻轻喘着气,看向祁枫,“带他回去吧。我能做到的已经做到了,再留在我这里也没用。毕竟,现在是靠他自己了。”
祁枫看着她,郑重的鞠了一躬,将躺在床上的云邈拦腰抱起,走了出去。
正当沉霖也想跟出去时,祭司叫住了他,“霖儿,我有话和你说。”
沉霖停下了脚步,恭敬的走到她面前,用脸颊贴着她举起的手掌。
她目光幽深的看着眼前这个对她来说是孙辈的小孩子。
她该说什么呢?明明有很多话要说,可事关天机,她一句都说不出来。
良久,她开口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应该是见过他对吧,他是幼年时候救你的那个人类小孩。”
沉霖点头,“是的,只是我太过迟钝,不久前才确定是他。”
这些年来,他们也不是没找过幼年的救命恩人,但奇怪的是一直找不到,像是被人从世间抹除了一样。
而这十几年来,云邈的气味被掩盖的很好,虽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但如今却像一夕之间就暴露出来一样。
大祭司垂下眼眸,“真的是可惜了,他的家人是这么优秀的异能者,却为了逃避该承担的责任,而再造因果……”
“什么?”
十分混乱,没头没尾的一句,使沉霖十分疑惑。
“没事。”大祭司摇了摇头,她抚摸着沉霖银灰色的发丝,“你的时间不多了,就这几年,如果你再没有大的提升,你的位置,将会被人占据,而你只能跪着仰望他,明白了吗?下一届的狼王选拔,你只有一条路能走,沉霖,你一定要拿回本该属于你的位置。”
狼族本来就是强者上位,几年一次的王位更迭,硬生生被现狼王占了十余年之久。
而现狼王的上位总归是不光彩的。
但对上位者来说,只有胜者和弱者,何来光彩一说?谁能带领狼族走向成功,谁就是狼王。
在动物之间的竞争里,战败者,就该被杀死,换句话来说,沉霖本就不应该活下来的,他只是因为一个人类小小的善意,阴差阳错的躲避了现狼王亲信的追杀,才得以成功平安的回到族群里。
当初还在蹒跚吃奶的狼崽,正如今用十分锋利的眼神望着她。
绿宝石一般的瞳孔中,是无法掩盖的野心。
沉霖没有用语言回答她。
但她很满意沉霖的回答。
……………………
云邈感觉自己身体暖暖的,自己似乎躺在什么热热的软乎乎的东西上。
好像被什么东西圈进怀里,温热的气洒在自己的耳边。
是人吗?云邈感到脸颊痒痒的,像是什么发丝落在了脸边蹭着他发痒。
那人的头发好长,是女生吗……但如果是女生的话,应该没办法环住他的全身吧。
云邈眼皮颤抖着,艰难的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十分熟悉的面容。
是爱慕之人,也是使他伤心的人;是念念不忘之人,也是不想再见之人。
……是自己眼花了吗?
为什么这个人,会用这么温柔的眼神看着他?
他从来没有见过祁枫有过这种表情。
云邈试探性的伸出手,摸了摸那人的脸颊,温热的触感十分真实。
他喃喃道:“……祁枫?”
那人听到这句话,明显的愣住了,瞳孔微缩。
但他还是笑着开口,“如果你喜欢叫我这个名字,也是可以的。”
那人话音一出,云邈大脑如被冰水清洗一般,瞬间清醒。
不对,这人不是祁枫,他只是长的像……而且,也不完全像。
一些小细节完全不一样,例如眼角,鼻尖,嘴型的弧度,以及嘴角……没有那颗漂亮的痣。
最主要是,声音不一样。
他是……谁?
那人的脸慢慢凑近了云邈,太近了,面上细微的绒毛都能感受到他呼出的鼻息。
随着他的逼近,云邈背后已经顶到了墙壁上,在退无可退的情况下,他紧张的闭上了眼睛,就连心脏也跳快了半拍,他想过一切,可就没有想过推开眼前的人。
随后他的额头顶上了温热的肌肤,云邈睁开眼,看到那人凑近他,只是用额头贴住了他的额头,似乎在探测他的温度。
那人得到答案后,便起身,退后了半步,“没事了,你先好好休息吧,有什么需要可以和我说。”
直到那人离开房间后,云邈还有些呆愣。
他环顾四周,周围是十分古典的装潢,好像和他所在的地方不是一个时代的。
而且那人发丝很长,哪怕已经挽了起来,垂落的发丝也是及腰的,还身着一身雪白色长衫。
房间里放了炭火,暖暖的。
云邈掀开床头的帷幔,下床想离开这里,可刚下床,浑身便痛的不行,好像自己的灵魂都在被撕扯。
他顾不得这些,一打开门,便是寒冷刺骨的冰雪,刮的耳朵生疼。
窗外白茫茫的一片,他看不见任何东西。
这里到底是哪里?
自己应该怎么回去?是回不去了吗?
云邈在这个房间里寻找着什么,最后抓起桌上的铜镜看着自己倒映在镜面上的脸。
虽然和他长的一模一样,但……那应该不是他!
镜中的自己长发及腰,同样穿着白色长衫。
云邈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他慌忙的扯开腰间的衣带,低头掀开衣袖,不停的翻看自己的身体。
“没有,都没有……”
没有伤疤,刚刚打斗留下的伤疤一个也没有!
十分光滑白净的,比他自己原先的身形还要瘦弱几分。
这个身体不是自己的!!
他是谁?我又是谁?那我们……
云邈大脑一阵眩晕,虽说房间里有燃烧着的炭火,但他如今这副样子,几乎全身裸露,在温暖的房间里确也冷的刺骨。
云邈脱力的跪倒在地上,坚硬的地板磕的膝盖生疼。
“出不去了吗,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会……”
祁枫呢?祁枫在哪里?祁枫还在等我……
云邈想到这个,不想放弃,但还没起身,便想到刚刚在心魔幻境里的那一幕……
他消失了,然后呢?祁枫怎么样了呢?
他成功出来了吗?他死了吗?
他有没有忘记我?
如果他死了,那我又有什么出去的必要呢?如果他忘记我了,那即便是我出去……又该如何呢?
云邈想到这件事,不仅是身体脱力,连心也疲惫不堪。
我相信他一定不会死,但,他的心里,还会有我位置吗?
但……他都这样对我了……他都不在乎我,我出去了,又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他呢?
好茫然……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陷入了无意义的内耗中,云邈咬着手指,浑身发抖。
可如今的他,别说头脑清醒,就连身体活动都十分痛苦。
被一个空间撕扯的感觉。
他现在算是个人吗?还是一个魂体呢?
慢慢的,血腥味蔓延在口腔里,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云邈听不见身后的脚步声。
一双有力的大手穿过他的腋下,将跪坐在地上的他托了起来。
他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将它重新的穿在了云邈身上。
他的眼睛没有在云邈的赤裸的肌肤上停留半分,而是十分耐心又轻柔的将他脱下的衣服仔细穿好。随后,将自己身上披着的厚实毛绒披风紧紧裹在了云邈身上。
他将云邈的臀部悬空托起,面对面的抱了起来,将他放到了床上。
很自然,像是做过无数次一样。
他问道:“怎么又跑下床了,要乖些啊。”
云邈看着他的眼睛,下意识的牢牢的攥紧了他的衣袖。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许是现在的云邈没有安全感,也许是他长的和祁枫太过相似,又或者是……这人让他莫名的信任、依赖。
祁枫,祁枫……
云邈不断的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他有些混乱,零碎的片段在脑海里翻涌。
云邈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没有移开视线,那人也直直的对上了他的视线。
他想起来了,他见过这个男人,在梦里。
那时候他的梦中,出现了两个祁枫。
如果说,一个与自己面容相似又不是一个时代的人,云邈只能想到那个熟悉的名字:云渺。
那眼前的这个人呢?
云邈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也从未了解,甚至顶破天来说,也就见过两面。
但是有一个名字反反复复的出现在云渺的日记里,有一个被尽力掩盖抹除的人。
那个人是云渺的精神支柱,是云渺的唯一,是他的爱人。
云邈嚅嗫着嘴唇,试探性的叫道:“千,夜?”
那人笑了,“诶。”
“千夜……”
千夜点了点头,“我在。”
云邈想过,那个千夜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到底为什么会让一个人付出全部去喜欢呢?
直到真正见到后才发现,他确实是值得。
“对不起。”云邈开口道:“我不是云渺,很抱歉,占了你爱人的身体。”
“我知道。”千夜笑了,眉眼弯弯的,“我一开始就知道了,我知道你是谁,我知道我的爱人早就离世了。”
此话一出,换云邈愣住了。
在这一刻,两个不同时空的人,跨了几千年的人,在这一刻相遇了。
那篇久远到不能再久远的日记里的人,仅凭一腔爱意便跨越时空。
而千夜看到了,站在面前的是转世了几回,小了他几千岁的爱人
这是他们真正的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
也是这一刻,云邈不得不承认,他与祁枫命运彻底的纠缠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