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虽然兄妹三个,但我是最受父母喜欢的。
他们喜欢活泼开朗的孩子,我从小就知道,看着姐姐每天从早到晚忙活,我更努力讨他们欢心了。
十岁时的一天,爹受伤被抬回家来,他说遇到了歹徒,好在遇到了同村的齐允,叫来人把歹徒赶走了。
我知道齐允,他的儿子齐昇是村里有名的神童,他又在县城开酒楼,听村子里的人说,赚了不少钱。
爹问我以后嫁给齐昇好不好,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问,但若是以后的婆家有钱,嫁的人又有本事,我是愿意的。
女孩子嫁人不就考虑这些吗?
爹娘找了人游说我与齐昇八字相合,与我订亲对齐昇的身体有好处,这时我才知道,原来齐昇生病了,听说很不好治。
我的内心担忧。
看着姐姐定亲给了一家村里有名的破落户,我抚了抚腰间的玉佩,病秧子就病秧子吧,至少比破落户好。
可齐允夫妻却死了,他的酒楼被人纵火,爹娘讳莫如深,还在家里躲了几天,我想,可能是与当时的歹徒有关。
听说齐昇受族人排挤被赶了出来,一个人住在山脚,我有些茫然,我嫁过去还有好日子过吗?
可爹娘却说,齐允肯定给齐昇留下了银子,往后饿不到我,还有齐昇的才学,嫁给他能当秀才夫人。
齐昇鲜少在村里活动,我偷偷去看他。
那是秋天的傍晚,梧桐叶红,草木萧索。
他衣着单薄半躺在草垛上,看着天边升起的圆月,浑身萦绕着孤寂清冷的气息。
他似乎看到了我,我连忙跑远了。
又过了几年,我鲜少再忆起那个傍晚,听说他退学了,我偷偷去他家里看过,大门紧闭。
若是没有梦到前世,我想我会嫁给他的。
可是没有如果。
性格演久了我早就忘了原本的自己是什么样的,我变得任性,张扬,贪婪……听说双生姐妹气运此起彼伏,梦里的前世太苦了,我想过得好一点。
我嫁给了齐翰,虽然有些对不住姐姐,可那又如何,诰命夫人的诱惑太大了,我在家里装乖卖痴就是为了过得好一点,我有权利追求更好的生活。
十五岁以前,我怕做错事被爹娘厌弃,撒过不少谎,都推到了姐姐身上,本来我想嫁人后就对她好一点的,但对不起,我做不到了。
然而我不是姐姐,没有逆风翻盘的机会。
从出嫁的第一天起,没有一件事是顺的。
看到姐姐穿红嫁衣,我是嫉妒的,同时心里也委屈,齐昇给姐姐买红嫁衣,前世却不给我买,原来喜欢与不喜欢的区别这么大。
我想穿这个嫁衣,不只是红色,还因为是齐昇买的。
可我失望了,齐昇当众给我难堪,让我在宾客面前颜面扫地,齐翰把我接走了,他认为我丢他脸了,对我没有好脸色。
齐翰家里人多是非也多,我一个人要做好多的活,我想去看姐姐,但我怕看到齐昇,我怕看到他们亲密无间的样子,提醒我前世有多失败。
我想做诰命夫人,复制姐姐前世的命运。
我在老康头那里吃了瘪,他们都在看我的笑话。
姐姐跟齐昇住到了县城,家里人说话都弥漫着一股子酸气,充斥着对齐昇一家的嫉妒,我也是。
我前世在冷寂的木屋里陪着他,等来的却是他的病逝,他没有给我留下一分钱,今生却买了房子。
呵,真狠心啊。
我一穷二白回了娘家,爹娘见我没带钱回来,匆匆就把我嫁给了一个老光棍,只因他出得起彩礼。
若我有银钱傍身,前世会不会就不会如此悲哀?
我想,齐昇他肯定知道了齐允死亡的真相,所以他在报复我。
可他对姐姐是那么好。
我从齐家人嘴里知道他在县城的住所,跟了他一路,看着他走街串巷去买甜糕,他不喜欢甜食,大概是姐姐喜欢吧。
我看他在一个簪子铺上停留了很久,拿着两枚簪子放到眼前比划,忽然眉眼舒开,拿着其中一枚付钱走了。
我恍惚地走过去,拾起那枚莲花簪。
“夫人,要买吗?”
我摇头,虚伪不堪的人,配不上纯洁无瑕的莲花。
他跟姐姐在一起很开心,我想我不应该再想着他了。
晚上大嫂二嫂又在阴阳怪气。
“有些人嘴上不说,心里不知道多懊悔呢。”
“哎呀,你别说,换我我也酸。”
两个人哈哈大笑。
“闭嘴!”刘氏脸色难看地呵斥,大嫂二嫂会赚钱,刘氏不敢说什么,她只会说我。
“既然嫁过来了就要安分守己,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忠贞,少想一些有的没的。”
我笑道:“娘,你说什么呢,齐昇买院子花的又不是自己的钱,以后指不定怎样呢,翰哥哥才是有真本事!”
公婆寻思开了,第二天就跟齐氏族长开祠堂把齐昇除族了,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赶往县城,银子没要到,反被打了一顿。
我没想到自己会流产。
出于对诰命夫人的执念,我月子里不敢反抗,留了一身病。
重活一世,齐昇的身体好了,我的身体却差了,造化弄人。
刘氏让我去偷姐姐的暖锅方子,我去了,被姐姐赶了出来,气不过,找人冒充齐昇父母,再一次上了公堂。
我被休了。
我没想到哥哥竟然也能考上秀才,我私心里是不希望今生有太大改变的,这会让我恐慌。
所以到了哥哥命运改变的节点,我告诉自己一定要狠心,要自私,哥哥更喜欢姐姐,所以……死了就死了吧。
姐姐救了他,哥哥没说,但我就是知道。
哥哥对她好是有原因的吧,只有真心能换真心,而我,没有真心。
爹娘又让我跟前世的老光棍相看,我跑了,想去找齐翰,可我还没见到他就被爹娘抓了回来。
他们就是这样,谁能讨他们欢心他们就喜欢谁,以前是我,现在是哥哥,因为秀才父母的身份他们说出去有面子。
娘也不敢再补贴舅舅家了,她怕哥哥不认她。
果然啊,人只有实力才能得到尊重,以前的我撒娇卖痴,充其量就是一个逗他们开心的宠物,跟姐姐相比,爹娘纵使有几分喜欢,但也可以随意地把我丢弃。
可我明白得太晚了。
因为哥哥的名声,我嫁给了一位秀才当续弦,其实就是伺候前面留下来的两个孩子。
秀才终日见不到人,公婆又不在世了,一大家子活全压在我一个人身上。
齐昇中了状元,听到这个消息,我沉默了。
是不是所有人跟我在一起都不会变好,没有我就会过得很好。
我没想到此生还能再见到齐昇和姐姐,他们给云县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大家都尊敬他们。
两个陌生人坐在一起,只要聊起他们就不愁没有话题,你一言我一语,谈到最后还意犹未尽,相见恨晚。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空前和谐。
忍受了两年,我终究还是跟秀才提了和离。
秀才没有挽留,他知道我与县令家关系不好,怕连累了自己,巴不得我尽快离去。
没有人挽留我,包括那两个孩子。
县令给云县带来了很多工作机会,我在蘑菇工厂当了女工,负责菌袋的处理和包装,每天以布罩面,谁也不知道我是谁。
做女工的日子简单充实,我不用讨好谁,也不用处理婆媳关系,更不用带孩子伺候男人,木屑往里一装,袋子就服服帖帖,它们真的很好,不会惹我生气。
三十岁的年纪,我领养了一个女孩,她乖巧伶俐,娇娇软软无时无刻不在治愈我,我每天骑着自行车送她去女学,然后再去蘑菇工厂。
工厂扩大了好几十倍,菌菇包销往全国各地,以前达官贵人才能吃的雪耳,现在我也能吃到。
以前熟悉的那些人,哥哥当上了户部尚书,姐姐成了皇后,齐昇是皇帝,而我是女工。
时代在变好,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