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去西边挖矿!”
云母的弟弟孙大力知道云父腿断了,空着手上门探望。
他先是跟云父好一通告状,说云岚不懂事不孝顺,钻钱眼里去了,拾掇云母找他要钱,话里话外都是那五两银子的事。
云父听得厌烦。
他虽然纵容妻子拿家里的东西补贴娘家,但不代表他喜欢这个小舅子,而且随便就能拿出五两银子,看来孙大力没有他哭诉的那么穷。
云父存了借钱的心思,好声好气地向他道歉,千错万错都是云岚的错,你是长辈不跟他一般见识,以后不会了。
话过三巡,云父提到了借钱,孙大力故作苦恼。
“姐夫,不是我不借你,但我家里的情况你知道,实在是一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啊。”
云父看出他在拿乔,一把握住他的手,恳切道:“大力,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说。”
孙大力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故作为难:“这……唉,我很难办。”
“姐夫知道你路子广,这腿实在不能再拖了,你姐姐对你多好啊,你也不想她男人变成瘸子吧。”说到瘸子孙大力心里一痛,只有感受过苦难才知道健康的好,他现在迫切地想让腿好起来。
“唉,实话跟你说吧,还真有路子。”
云父急切道:“你说。”
孙大力神神秘秘道:“西边发现了铁矿,急需找人挖矿,危险是危险了一些,但三十文一天,包吃包住,一年能挣十两银,比地里刨食强多了,这是我偶尔得到的消息,你可别跟人说啊。”
“不会不会。”云父先是不同意,又听到有十两,庄稼汉一年挣二两顶天了,十两是一笔巨款。
看出他的犹豫,孙大力道:“一年能挣五年的钱,姐夫你想想,云岚现在才十九,年轻的很,再过一年也才二十,耽误不了。”
“我再想想。”
“招工的人说了,报名先付五两,我岳父家三个儿子都报名了,后天就走,云岚去可以结伴一起走,出不了什么事,我那村的葛老头知道吧,他就是年轻时挖矿发的家,妻子都娶了三个,现在不什么事都没有。”
云父心动了,挖矿虽然危险,但就一年而已,不会出事的,事有轻重缓急,自己的腿不能拖,儿子会理解的。
云岚回家后知道父亲的打算后,心有些凉,为了五两银子,亲爹让自己去挖矿,他不知道很多人去了就无法回来了吗?
云母也是惊愕不已:“你说什么?去西边挖矿!”
云父道:“就一年,大力说了,报名就给五两银子,借人的钱要还,治腿也要钱,这是没办法的事。”
“这……”云母犹豫了,“真有五两银子?”
孙大力:“真真的,我还能骗你们不成,我岳父家三个儿子都拿到钱了,总共十五两银,现在报名还来得及,后天就出发。”
“老大,你看?”云父云母看向云岚。
云岚讽刺一笑,别看爹平时挺看重他的,骨子里是自私的。
“朝廷严令禁止偷盗矿产,尤其是铁矿,我不去。”
孙大力笑容一收,板着脸道:“什么偷盗矿产,别以为你读了几年书就可以随意乱说。”
“难道不是吗?跑我们村这么偏僻的地方找人,不就是图我们消息闭塞好控制吗?”
孙大力不说话了,这活计对外说是帮助官府找人,但明眼人都知道怎么回事,这里天高皇帝远,官商勾结,多的是偷偷采矿的,前几年就捣毁过一个私铸铜钱的窝点,参与的人都治罪了。
云父云母也沉默了,读书人私挖矿脉,被抓到前程就毁了。
但一天三十文,码头扛包都挣不到这么多。
“而且。”云岚道:“你以为挖矿是想去就去,想走就走的吗?矿没有采完想走也走不了,就怕泄露消息。”
三人彻底不说话了,孙大力讪讪离去。
是夜,云父腿疼得睡不着,躺在床上嗷嗷叫唤。
“哎呦,疼死我了,哎呦——”
云母又是打热水又是按摩,云父的疼痛没有丝毫缓解,还越来越剧烈。
“啊——”云父大吼一声,狰狞着脸把云母推倒在地。
“你们都巴不得老子死,我的腿,好疼,好疼……啊……”云父抱着腿弓成了一个虾米,实在难受他的眼睛流下泪来。
云母无措地跌坐在地上,成亲多年还是第一次被这样对待,一时间悲从心来。
“老天爷,我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齐翰也是心里难受:“我还有一两银子,家里凑一凑,先抓一些止疼药过来,看病的钱我再找同窗借借……”
云父把床边的杯子摔到地上,“谁会把银子借你?止疼药没有用,老子现在就想去治腿!”
云母哭声一滞,就听云父道:“你们明日背着齐昇把大丫头骗回来。”
云岚惊道:“爹,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哼,把大丫头卖到窑子里,虽然不是黄花大闺女了,但她现在养的不错,肯定能卖五两银子。”
“我不许。”云岚大喊道:“只要有我一日在,我就不会允许你们卖我妹妹。”
“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是吧?”云父指着云岚的鼻子骂:“明日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我不去。”云岚拒绝。
“我去!”云母也不哭了,她怎么就没想到卖女儿的法子呢,只要小心一点,谁又能知道大丫头被她卖了呢。
云岚不可置信道:“娘!”
云母别过脸过,“你也别怪我们心狠,你爹是家里的顶梁柱,他的腿必须治。”
“你们再等一下,要多少钱,我找同窗去借。”
云父无情地拆穿他:“你在书院什么处境你不知道?能借到什么钱?”
云岚如坠冰窖,所以,爹娘知道他的处境,知道他在书院一边赚钱一边读书,知道同窗嘲笑欺辱他,却当做不知道,心安理得挥霍着他带回来的钱。
他苦笑着后退,从来没有感觉这么无力过,这一刻他想哭。
“我去挖矿,你们别去找大妹。”
怕两人不答应,云岚急忙披着外衫往外面走,踏出家门的那一刻,眼里的泪再也藏不住了,夜风一吹,冰凉一片。
他仰头望向黑漆漆的天空,心里盛满了悲哀。
嘴巴紧紧抿着,怕一开口就哭出声来。
风把云层吹散,月亮撒下清冷的光辉,云岚清瘦的影子被拉的老长老长,他解下腰间的水囊,灌了满满一壶凉水。
从此以后,他也是背井离乡的人了。
“哥哥。”
云岚手一抖,水囊应声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