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的战争过后,处处都弥漫着血腥味,让娇生惯养的李景隆极为不适,心生厌倦。
如狼似虎的燕兵恨不得一口将他吞掉,令他后怕不已,沮丧至极。
这位养在温室之中的花花公子,第一次品味到了生存的艰难。
无数在战场倒下的鲜活生命,在他脑中频频闪现,一下一下重击着他的心脏。
如此艰难凶险的恶战,还要持续多久,他的信念开始动摇。
初战失利,被燕兵连破七营,士气不振,南方将士不耐北地严寒……他感到再打下去,凶多吉少。
一合上眼,就看见杀红了眼的燕兵,如猛兽般呼啸而来,要取他性命。
他的战斗意志被彻底击垮。
他不想再打了,下令连夜拔营。
为了保命,他轻装而遁。
数十万人的物资、辎重全都留给了燕兵,他可真是当之无愧的运输大队长。
朱棣得知后,因为没摸清虚实,没有下令在极寒之夜令追击。
翌日清晨,李景隆的驻扎地人去营空,武器、辎重、马匹、阵亡将士的尸骸到处都是。
李景隆走得过于匆忙,攻打九门的朝廷兵马一无所知。
朱棣指挥部众将其击溃,缴获大量物资。
在遭受里外夹攻的情况下,这些朝廷将士坚持奋战了两天,才被迫撤围而去。
相比之下,李景隆太逊了。
十一月初九,朱棣带兵回到北平城。
城内将士和百姓,个个满面尘灰烟火色。
看着他们筋疲力竭的身躯,看着临时被拆的房子,看着所处可见的血迹,听着伤兵痛苦的呻吟声,朱棣的心一抽一抽地疼,他们为守住这座城,这个家,付出了太多太多,朱棣不知表达心中的感激。
正是他们拼死守护,他才有家可回,有落脚之处,有栖息的港湾。
朱棣安顿好各项事务,晚上回到王府,回到他的家。
他的妻子妙云看望伤兵刚回来,正在吃晚饭。
见他进屋,她连忙去拿碗筷。
近日来,大家都太累了,她让侍女全去休息。
小米粥,烧饼,还有腌制的几样小菜。
她吃得津津有味。
他痴痴地看着她,她黑了,瘦了,脸上的皱纹越加深了,手上的指甲全都磨没了,脸上有有道浅浅的血痕。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快吃吧”。
他眼中含泪,吃不下,“你受苦了”。
他有好多话想说,他觉得自己对不起,他辜负了她的一腔真情,正如司马相如背叛了卓文君,他们曾经那样的相爱,亲密无间。
是他不好,他移情别恋,他狼心狗肺。
千言万语堵在心中,不知如何开口,像只呆鹅那样看着她傻乐。
“快吃啊,要不然就凉了”,她拿起烧饼塞到他手里。
大滴大滴的眼泪直淌而下,流到嘴里,味道苦涩,她的心是不是也这样苦。
“妙云,对不起”,他紧握住妻子粗糙的手,动情地说出迟来太久的歉意。
不能因为她坚强、懂事、顾全大局,就对她心中的伤痛视而不见。
他不是一个好丈夫。
她身形一怔,回握住他的手,“好险啊,差点儿守不住”,她的眼圈泛红,“我当时想,他们若是真敢冲进来,我就死在他们面前,他们很多人都跟父亲出征过,父亲视他们为手足,他们逼死我,如何在九泉之下面对父亲?”
她也知道,自己哪儿来那么大能量,不顾一切地挥刀直砍,鲜血溅到她身上到处都是。
事后回想起来,她真的很怕,手一直抖,夜里噩梦连连,不敢合眼。
他回来就好了,不用再怕。
她的眼中脆弱、恐惧混杂,连日来生死一线的战斗,让她的神经疲惫不堪。
他把她拉入怀里,紧紧搂住,亲吻她的秀发。
他亏欠她太多。
她紧紧依偎在丈夫的怀里,内心踏实安定。
只有和他在一起,才会有这样的感觉。
她是爱他的,很爱,很爱。
没了床弟之欢,但夫妻感情犹在。
多年来相依相守的夫妻感情,已深入骨髓,融化为生活的日常。
洗漱完毕,上床睡觉,这些天来,两人都太累了。
朱棣起身去吹灭烛火,忽见一个黑影从窗前闪过,“谁在外面?”
“王爷”,是采琪的声音。
朱棣的心中一动,难道是妙锦有什么事,“怎么了?”
“大小姐病了”,采琪回答道。
“我去去就来”,朱棣满含歉意地对妙云说道。
妙云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淡,“去吧”。
她天真地以为,王爷的心又回到了她身上。
其实,只是感动而已。
夫妻之情炽热浓烈,与感激无关。
他急匆匆走到门口,忽又站住,“妙云”。
“嗯?”她回头望他。
他想说,他一会儿肯定回来,但是妙锦那丫头肯定病得不轻,要不然采琪不会半夜来报,他不敢承诺,他害怕让她失望。
“早点儿睡”,他又满含深情地望了眼妻子,转身离去。
妙锦躺在榻上,昏迷不醒,脸色酡红。
朱棣坐在榻边,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很烫。
采琪解释道,“已经烧了四天,前两天,喂了药能退烧,这两天喂不进去,只能冷敷降温”。
”把药端来“,朱棣抱起妙锦坐到床上。
采琪把药放到床边的小几上,无声退下。
朱棣把妙锦稳稳地搂在怀里,用勺子舀了药汁,喂给妙锦。
妙锦根本不张嘴,药汁全流到外面,一滴没进嘴里。
他用手帕擦干净流到下颌和脖颈上的药汁,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妙锦,妙锦,吃药了”。
妙锦毫无反应,脸烫得吓人,他的心悬到了半空。
必须得喝药。
他端起药,喝了一大口,用手把妙锦的头扶住,俯身用嘴渡药给她。
直到把碗中的药渡完,他半悬着的心才落回原处。
药喝进去不能马上退烧。
朱棣换了盆水进屋,往里面加些热水,调好水温,浸湿帕子,放到妙锦额头。
她立刻打了个冷颤,嘴唇动了动,他轻轻把耳朵贴上去,模模糊糊听到她喊冷。
他将炭火挑得更旺些,脱去衣裳,抱着妙锦钻入被子,褪下她的裙衫,抱着她。
熟悉的身体,恰好的温度,她迷迷糊糊中感觉十分舒适,一头扎进他怀里,犹如柔软的藤蔓,攀爬到他身上,紧紧缠绕。
下颌轻轻低在她的头上,他往上拉拉被子,给她盖严,双臂环抱着她,疲惫地合上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