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历,十万零七百二十一年。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
空气中一片寂静,良久后,他才看向了一直在回答自己的宋离:“我们,胜了吗?”
宋离忽觉鼻间一酸。
“十万年前,南部妖国大举来犯,乾帝率军亲征,抵达之时,迦南关已经被妖族的先锋部队冲破,妖族大军将来。”
“失去了迦南关这一道防线,妖族大部队将直接侵入大乾的国土,届时不知将要面临多少生灵涂炭,甚至有可能直接将大乾军队冲垮,妖族占领国土资源后,人族会彻底沦为他们的口粮。”
“迦南关修复需要时间,但妖族的大部队已然迫在眉睫,时间上根本来不及,这时候,乾帝的师尊纪君安前辈,主动请缨,率一支先遣部队出迦南关,向南到中央大陆与南部妖国交界处的启天地对妖族部队发动奇袭,以此为迦南关的修建拖延时间。”
“彼时的启天地,又名‘人族止步’,人族进入此地之后,不可久留,每停留一日便损一缕精魂,待精魂散尽,人将归于虚无。”
“所以,纪师带领的这支先遣部队,一早就知道这是条不能回头的路,在出征之前,他们都做好了必死的准备,每个人,都为自己准备了一口棺材,以表决心。”
“人体每损失一缕精魂,智力和记忆便会受到影响,所以,在前进途中,这支先遣部队每天清晨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确定自己是谁,叫什么名字,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纪师带领的先遣部队,在进入启天地后的第三日发动奇袭,这一次确实将妖族军队打了个措手不及,因为他们没有想到,人族的军队竟然敢进入这启天地。”
“妖族军队后撤三千里,先遣部队夺取了妖族营地暂且驻扎,却在一次取水途中遭受重创。”
“也是那一次,虫族妖兽六眼黑蚨第一次出现在人族视野中,在这场妖国对中央大陆发起的全面进攻中,六眼黑蚨一族脱离了原本栖息的水域,进入到启天地的所有水域中。”
“因其善于在水中隐匿的特性,并未被人族提前发现。”
“而在军人们喝下启天地的水后,六眼黑蚨随水进入体内,瞬间吸干人体所有鲜血,那一次,先遣部队死伤惨重。”
“无法就地取水,用来补充体力的丹药、灵食更加紧张,且妖族军队遭遇重击后,立即制定了反抗之法。”
“大部队不动,分散出多个小部队从左右两翼绕路,意图包围纪师部队。”
“纪师当即下令,任何人不得单独行动,倘若单独行动的修士遇到了暗中包围上来的妖族,根本没有活路。”
“并且,他们不能再耗下去了。”
“军中已经开始有人因为精魂散尽消亡,那些妖族也正是这样想的,他们可以等着启天地将这支人族军队的精魂耗干,且这段时间根本不足以让大乾的阵法师们将迦南关修好。”
“三千里的距离对于某些妖族而言不过半日便能到达,要想拖住他们,只有主动发起进攻。”
“一时,这支先遣部队犹如大乾挥出的最锋利的剑,以不要命的攻势,向南击退敌军数十万里,他们的埋骨之地距离故土有多远,故土的家人和百姓们就有多安全。”
“半月之后,迦南关重新建好,妖族来犯之时,城墙上的仙轨弩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冲锋的妖族,乾帝亲自指挥作战,妖族受重创投降,不得不与大乾立下七万年的和平约定。”
“大乾胜了,可是那支以纪师为首的先遣部队,无一人生还。”
他们曾拼了命地冲锋,用自己的命为大乾铺就了这条七万年和平的道路,可他们到最后,也没能看到一个结果。
“胜了……胜了……”男人一字字说着,脸上是笑容,双目中含了泪光。
宋离缓缓说出的这一段历史,也彻底唤醒了他混乱的记忆,他想起来了。
十万年前,年轻的帝王站在迦南关的废墟上,任凭风摧雨折,他仍固执地站在那里,死死盯着南方妖族来犯的方向。
那一刻,他便知道了,他配得上当自己的弟子,也配得上当大乾的君王。
……
“朕说过了,朕就站在这里,跟大乾所有的将士们一同死守阵线!朕不退,大乾便不会输!”
乾帝已经不知说了多少遍了,但这一次,身后来的人并非劝他回去的内侍。
一声熟悉的轻笑,让他不由转过了身。
白衣仙师不知何时来的,眼中仍是往常时那玩世不恭的笑,在这紧张压抑了多日的氛围中,这笑意反倒让年轻帝王松了口气,仿佛又回到了曾经跟随师尊云游四方的日子。
“师尊,您怎么来了?”
“来看看要跟将士们一同死守阵线的人,顺便通知你,为师要出征了。”
迦南郡的棺材铺日夜叮当咣啷响。
听说有不少军爷都定了棺材,不知是给什么人定的,这数目可不少。
军爷们前脚才从棺材铺里出来了,后脚便将街上一个驿使团团围住了。
“还有我还有我,我家住清河郡阳昌县李家庄,刚进村往里数第五户人家就是了,家中就我老娘一个,她眼睛瞎了啥也看不见,我多给您些钱,麻烦您到时候将信念给她听,要是我老娘问起这些东西是哪儿来的,您就说她儿子在军营中当了大官,飞黄腾达了,还有还有,告诉我老娘升官后可忙了,往后怕是不能常回家了……”
“这里这里!这是我的信,还有要寄回家的东西,麻烦您费心,送完东西留在家里多看会儿,这里头有一半是给我妹妹准备的嫁妆,可别全让我奶奶给抢去了,我知道她想把东西都存着留给我,但闺女家出嫁,嫁妆多才能在夫家过得好,往后我不在了,也不能让我妹被人欺负。”
驿使知道,这些都是要去启天地送死的将士们,他不敢怠慢,一条条认真地记着,忽然听见了一个名字,他立马抬头。
“邵疆是吧,这是你娘子今年给你寄来的棉衣,你有个好娘子啊,年年都给你寄新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