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夏萧更加疑惑了。
“因为硬板床睡着很难受,”诺瓦的回答总能在夏萧的理解之外,“如果你有这个习惯,也可以睡在这里。”
“……不用了,”夏萧抓紧拒绝了后者,但对于诺瓦突如其来的好意他还是很不适应,“你既然让我在这里自由活动,为什么不直接放我回启明星?”
这一次,诺瓦沉默了很久,似乎是在现场思考佐证那句话的说辞:“不行,除非你打赢我。”
这听起来可不像几天之内能做到的事情,夏萧借着起身的时间默默叹气。或许是因为诺瓦的朋友们不允许放他走,比如沃德。但毕竟自己已经栽在沃德手上了,现在诺瓦这样做也算仁至义尽。
大不了就在KELt-9617-F行星找找飞船,看看能不能飞到自己的那颗小星球上。
但其实诺瓦和冥刹一样都知道孪生子的传说。在他和象谷对峙无果之后并没有立刻返回KELt-9617-F行星,而是在路上遇到了无我前辈。
那是个我行我素的前辈,诺瓦遇到他算是逃不掉了,被迫被他带去了领地,非说是做个什么见证。总之,他稀里糊涂地见证了一次权柄的降临,又被无我前辈莫名其妙地说教了一顿——大意是让他别把夏萧折磨死了,好歹留条命还给启明星。
这很奇怪,他从来没有过折磨夏萧的想法。偏偏不管是无我的警示还是沃德的怒吼都建立在孪生子必定敌对的情况下。
难道传说是真的?诺瓦在回程路上对此感到好奇。于是他做了这个决定,给夏萧一个与自己相关但不可能完成的目标。
他倒是想看看,传说究竟能否止步于传说。
「Zephyrus-荧惑卫星」
象谷搭乘着目的地为m-b-G主星的飞船路过荧惑卫星时特地在此地着陆。他平日里鲜少会临时更改行程,但今天他经过时嗅到了不同的气味。
象征着灾难的Zephyrus-荧惑卫星和他的莫冬之地一样没有居民,但当他踏上这片久违的土地时,他嗅到了生灵的气息。
他二话不说推开了这颗星星上唯一一座建筑物——一座高耸的教堂。
跟随着教堂的第一声钟声敲响,象谷刚好能看见洗礼堂里高高在上的王座。某个睡眼惺忪的男人慢悠悠睁开那双灰蒙蒙的眼睛,他的怀中还抱着一个披着稍大些的外衣的男子。
怀中人蜷缩着身体将头埋在男人怀里,但象谷没从这个人身上感受到恐惧。
他只瞥了眼那双暗灰色的眸子就要越过观礼席位上前,在他刚迈出脚的一瞬,男人制止了他:“你想变成瘸腿骷髅?”
脚跟悬空,象谷低头才看清了礼堂地面上反光的液体是什么——绵延的新鲜血液,散发着诱人的香甜。这些血液正是他在路上嗅到的生灵气息。
象谷收回脚,他不得不承认生灵的血液远比那群莫冬之地的亡灵更加美味。那一瞬间,象谷又将目光投向了那个被困在怀里的男子。
仍然滚烫的血液的源头就在男子身上,如果仔细看了还能看清几块被血液淹没了一半的脏器,但它们的破损程度已经不能支撑象谷判断它们是哪颗内脏。冗长的肠子被拉成长线,里面的沉积物和混浊的血混为一谈,一端耷拉在地上,另一端还藕断丝连地纠缠着男子外衣下的大腿。
液体的嘀嗒声逐渐清晰,象谷平静地挑挑眉,他很清楚这是无我惯用的解剖方式。从诞生之初起他就对解剖生物有着浓厚的兴趣,经他手者、血流成河。
所以象谷偶尔会觉得,比起冥刹那个被缝合成怪物的孩子才更像无我的徒弟。或者说——杰作。
“从哪找来的小白鼠?”
无我的手从男子脖子上仅剩的几块骨头间穿过,像抱起婴孩那般搂住他:“苏沐让我从a-启明星上救两个人回来,看着顺眼就剖了。”
“但这才一个。”
“另一个?我带不上,把他送给貘了。”
象谷适时地沉默了一下,他这才注意到无我的自称。他原以为高台之上的是苏沐,那个人遗弃了自我,甚至无法说出自己的名字或是使用“我”这个字眼。但象谷没想到的是,无我也和苏沐一样对解剖低等生物感兴趣。
但现在这个人不一样,他也是苏沐,不过Sirius星系的领主都更愿意称呼他「无我」。
该怎样形容他呢?
当年因为某件事情苏沐亲手剖下了自己的心脏献给「父亲」,也因此获得了名为「无我」的权柄。起初这权柄平平无奇,不过是能将自身虚无化而已。但不知何时这份权柄溶解在他的身体里,成为了他的一部分并且更加嗜杀、桀骜。
苏沐似乎并不太喜欢那种感觉,索性他就把无我封在自己的心脏里,摇身一变成了a-启明星上的一只深山老妖。
象谷曾经和心脏里的无我交谈过,无我也不满苏沐的做法,他甚至表态只要有人能让他重见天日就帮那人办事。几乎可以成为扳倒苏沐突破口的事件被象谷记下,但现在这个人又突然出现在了苏沐的身体里。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了,他来晚了。
“什么时候的事?他居然肯放你出来?”计划被打乱,但象谷仍然不慌不乱。
“我们确实彼此厌恶,但既然他有求于我,我也不妨当一回这具身体的主人。”
“既如此,”象谷伸出干枯的骷髅手,试图拉拢无我,“为什么不把他杀掉呢?”
无我突然大笑起来,他笑了很久,直到窒息感蔓延而上才堪堪停下:“杀掉?杀谁?”
“罂粟……啊,不对,你是象谷……嘶,也不对,”无我扶额突兀地自言自语,忽然他猛地向前探头,瞳孔微缩紧盯着象谷,“莫冬之地的领主,你还记得自己的姓氏吗?”
骷髅手悬在半空中,象谷没料到无我会突然揭开旧事的伤疤:“我不需要。”
“你需要的,你是流星最卑劣的拖尾,是风光无限的她的阴影,”无我笑嘻嘻地说着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秘密,“苏沐就是个失去名字的懦夫,他不配被我杀掉。反倒是你,若你青史留名我就是孤注一掷的潇潇易水;若你臭名昭着我就是揭竿而起的忠勇义士……”
“你要知道,”无我扶着男子空洞的脑袋不让它掉落,“是苏沐的退让才让你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活到今天。如果你敢动那两个孩子,我也会很愿意向你展示我的解剖艺术。”
荒唐的笑声再度在教堂里爆发,他的一举一动都违背着教堂的圣洁。直到眼角挤出生理性的泪珠,无我终于停下了鬼魅般的大笑。他像过去的噩梦一般驻守在这颗星星上,只要他活一日,象谷就永远不会拥有一日的安眠。
他回神时象谷已经离开了,颤抖的双手险些抖落了怀中人零碎的器官与骨头。他这才想起另一个被他救回的人——并不像他随口胡诌的那样,那个小女孩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被他藏在高大的座椅背后。
“你、去把他的骨头捡回来。”
彤彤深吸一口气才从座椅后探出脑袋,她和已经看不出是苏沐的男人对视一眼,忍着被血腥味刺激地生疼的鼻腔一步一步踩在血液汇聚的水坑里,一块一块地摸索着骨头,偶尔也会碰到滑腻腻的内脏。
她的手不大,每捡够一小捧就原路返回交给无我。但她总会快速转身继续动作,即使好不容易适应了这样血腥的场景,她暂时也不敢去看无我复原骨头和内脏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