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楼上苏小慵在安慰秋娘,笛白杨在兴奋的跑来跑去,李莲花指了指笛飞声,示意他别乱说话,起身去赶马了。
这边笛飞声刚喝下一杯,就听李莲花在外面喊:“老笛,给我端杯茶来,口渴了!”
笛飞声摇了摇头,就知道他没那么好对付,迟疑了一下,无可奈何地起身,提着茶壶和茶杯,一股脑都拿了出去。
两人坐在马车前面,一边赶车,一边喝茶闲聊。
“老笛,我们上次是什么时候这样一起出游?”
李莲花问。
笛飞声道:“上辈子?”
两人相视一笑。
夏日清晨,骄阳透叶隙而洒,微风轻拂,送凉意几许,令人心旷神怡。路旁稻田,稻苗摇曳于风中,仿若绿色海洋,生机勃勃。
风过云翻,山水依旧。
往事已逝,从此爱恨由心,随意度春秋。
当晚,笛飞声还是没有和秋娘母子睡在楼上。
亥时末,他便催促李莲花去睡,自己继续赶马车。
天亮后他才回房,那时秋娘已经起来了。
苏小慵也是没想到笛飞声宁可赶一夜马车也不回房睡觉,她小声冲李莲花抱怨,笛飞声就是块捂不热的石头。
李莲花却不赞同。
他告诉苏小慵,老笛是不喜欢被人安排,而且是很不喜欢。 如果你做得刻意,他会更排斥的。你越想让他去,他越不去。
这和他小时候的经历有关。
老笛从不和别人说起他小时候的事,因为那相当于掀开自己的伤疤让人看。而他,是唯一一个知道一点点他往事的人。
当初老笛抢了业火痋去笛家堡,收拾了笛家堡家主,解救了那里所有的孩子。后来向,李莲花把他从密室救出来时,两人躲在角丽谯安排的婚房内喝着酒促膝长谈时,笛飞声才将这段过往讲给了他听。
不管过去了多久,伤疤依然在,那种痛,也永远忘不了。
李莲花给苏小慵讲了笛飞声小时候的故事。
那时候,笛飞声还在笛家堡,受业火痋的控制,所有孩子每日都要在家主的威逼下互相厮杀,输了的就要挨打,该会被关在地下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没有饭吃,甚至没有水喝。
这还是好的。假如家主那天心情不好,或者对你的表现特别不满意,他就会催动业火痋。 业火痋发作带来的那种痛苦,不是人可以忍受的。笛飞声说,他亲眼见过有人徒手把自己眼珠子抠出来……
这些孩子虽然日日生活在一起,但他们之间没有任何感情可言。 每个人都是对手,每个人都是敌人。 他们随时会被指派进行一场一对一的生死决斗,所以,他们不敢交朋友,怕决斗时下不了手。
在这样的环境里,“朋友”这个词语,根本就不存在。 谁也不敢信谁,谁也无法信谁。万事都只能靠自己,不能分享,不能倾诉,所有的痛苦都只能咬牙埋在自己心里。
在日复一日的厮杀中,笛飞声开始变得心硬如铁。他不再把身边的同伴当人来看。他每日拼了命的练习格斗技巧,就是为了在决斗时快速地杀死对手,节约体力。他开始观察身边同伴们的弱点,并利用自己的智慧和敏捷来战胜他们。每一次的胜利都让他离自由更近一步。他也从不留情。因为每多留下一个人,就是给自己多留下了一把刺向自己胸口的尖刀!
笛飞声在这样残酷的环境中生存着,他心中的不甘心日益增长。他没有一日不想逃出来。他知道,只有逃出去,才能摆脱这种地狱般的生活。
然而,家主的监视无处不在。笛飞声必须小心翼翼地计划他的逃跑。他利用每次厮杀的机会,悄悄地收集一些可以利用的物品,如死去的同伴的衣物,被弄断了的一些坚硬的器具等。
终于,在大年三十除夕夜,每年这是唯一的一次家主允许他们在院子里玩的机会,这也是笛飞声一直苦等的机会。
当孩子们都在享受着难得的轻松自在时,他却趁着家主和守卫们不注意,把他用各种废旧的衣物编成的绳索,在一端绑上了铁钩,扔出了高高的院墙。他借助绳索爬上了围墙,毫不犹豫跳了下去。
落地后,笛飞声不敢停留,他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快跑!”
跑,拼命地奔跑,远离那个可怕的地方。笛飞声一连跑了三天三夜,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在逃亡的过程中,笛飞声遇到了许多困难自不必说。他又要躲避追捕,又要寻找食物,还要面对各种未知的危险。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
但他的决心和毅力让他坚持了下来。
笛飞声发誓,他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过去,他要拜托笛家堡的控制。后来,他躲在悬崖下的时候遇到了一段奇遇,得到了一本失传多年的秘籍,悲风白杨的心法,就是在那本秘籍上记载的心法做了改动练出来的。
他一个人躲在山洞里,苦练功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饿了就吃树上的果子,或者抓一些小动物烤熟了吃。渴了就去喝山泉。直到他的悲风白杨突破了第六层,他才从悬崖下上来。
从那时起,他就开始挑战江湖各大高手。但笛家堡对他的追杀无一日停歇,让他很烦。再后来 ,他遇上了三王,炎帝白王,四象青尊,阎王寻命,一拍即合,成立了金鸳盟。
从此,他才摆脱了笛家堡的追杀。
但他无一日不想找到克制痋虫的办法。
他要彻底的自由,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李莲花说到这里,脸色凝重。苏小慵也唏嘘不已,没想到笛飞声的童年竟是如此悲惨。
“换成别人,未必比他做得好。”苏小慵颇为感慨。
李莲花点头,道:“你说得对。我也想过,如果是我,在他那样的环境里存活下来,我恐怕是不敢信人,更不敢爱人。所以,老笛对秋娘,其实也没那么糟糕。我看得出来,他已经有了一些改变。”
苏小慵欣喜地问道:“真的吗?”
李莲花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真的。若说这世上有谁勉强算得上了解笛飞声的,只有一个人。”
苏小慵呵呵笑了:“那个人不会是你吧。”
李莲花点点头:“还是夫人了解我。”
李莲花和苏小慵支招,要她和秋娘私下里多说说话,平日不要把老笛当盟主,而是当成夫君或者兄弟来对待。
老笛喜欢啃硬骨头,对软绵绵的小绵羊没有兴趣。
苏小慵愣道:“怎么你说的好像是角丽谯?”
李莲花笑了:“角大美女那种的,实在是心机太多。老笛拿捏不住。你忘了,老笛差点被她强了。”
苏小慵不敢相信,尖叫了起来:“不可能吧!老笛还能那么丢人?”
李莲花笑得有点尴尬。
他不好意思告诉她,自己也差点被强了。
角丽谯曾经痛恨自己,目中无人,对她角大美女视而不见。既然她想强了笛飞声,自然也不在乎多他一个。
角丽谯手段恶毒,她不是做不出来。
他当时被锁在地牢里,说他不害怕,那是假的。假如角丽谯真的把他和笛飞声绑在一起,一个皇后一个贵妃,他和老笛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抬起头来了。
李莲花想得入了神,苏小慵扑闪着大眼睛问他:“李大哥,你说让秋娘在老笛面前硬起来?怎么可能?别说她了,我都不敢。”
李莲花笑了:“我看你平时挺敢的。”
苏小慵不好意思地笑了:“那不还是仗着你?哼!以前我可不敢,现在?我怕他干什么,反正他又打不过我的夫君。”
李莲花伸手摸摸她的头,宠溺地道:“你说得对。你尽管仗着我就是了。”
“不过,话说回来,我不是让秋娘在老笛面前硬起来,谁还能硬得过老笛?就是让她随意点,不要拘着,做她自己想做的。她如果还是害怕,就多想想,这老笛啊,是自己的夫君,是家人,还是杨杨的亲爹,有什么可怕的呢。慢慢习惯就好了。”
“真的可以吗?”苏小慵不放心:“可别害了秋娘。”
李莲花不满了:“我何时骗过你?”
说完,立时觉得说这个话有点心虚,强忍住笑,突然伸手将她满头秀发揉搓成一团,在苏小慵的尖叫声中翻身下床:“起床喽!小懒虫!”
第二日下午,日近黄昏,莲花楼便到了玉山。
玉山县城内街道狭窄而曲折,两旁是错落有致的建筑,飞檐斗拱,雕梁画栋。茶楼、酒馆、客栈人来人往,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尽是一派繁华景象。
笛白杨好不欢喜,眼花缭乱,都不肯骑在笛飞声肩上了,一定要下来自己走。
几个人准备先找家客栈住下来,养养马再说。
李莲花说,紫湖镇上有一家客栈,叫“风云客栈”,专门招待江湖中人,当年很是热闹。
他年少时曾住过,印象颇深。
那个掌柜自己爱好习武,功夫不错。
于是他每晚都在客栈中央摆设擂台。客人自愿上场比武,赢一场送自制点心一份,赢两场送两份,份份不重样。
苏小慵忙问:“那你赢了吗?赢了几份?”
李莲花还没来得及回答,笛飞声就笑了:“我说怎么来这里,原来你是旧地重游。”
李莲花嘿嘿一笑:“只是想来看看。掌柜的未必还在。我也不会上场,看看热闹而已。倒是老笛,你还是把你面具带上。我这张脸,能认出来的不多,你可不一样。”
笛飞声真的戴上了面具。
秋娘心里暗忖,老笛对这个李莲花可真是言听计从。
李莲花把莲花楼安置在后院,叮嘱小二给马喝水喂食,然后几个人便一同进了客栈,直奔柜台而去。
李莲花要了两间上房。
笛飞声欲言又止。
李莲花也不管,直接扔给他一把房门锁匙。
后面庭院里传来阵阵吆喝声,打斗声,果真在庭院中央有一个擂台,上面一男一女正在比武,很多客人在围观。
笛白杨瞪大了眼睛,撒腿就跑。秋娘叫他也叫不住,只好赶紧跟了过去。
其他三个大人便去各自房间放置行李,然后再下来观看擂台比武。
擂台上的男人用的是一柄大刀,和笛飞声的刀有点类似。
他动作迅疾,一招一式,凌厉无比。一时间,那女子四周刀光闪烁。 女子手执一条紫色的长鞭,似是由坚韧的皮革和紫色丝线编织而成。她看似不慌不忙,一条长鞭在她手里宛如一条灵动的长蛇,虎啸生风。
久攻不下,围观的人开始起哄,嘲笑男子不敌女人。
男人一咬牙,使出一招“立劈华山”,用力向女子砍去。这招使的是蛮劲,力大无比,能劈开华山巨石。
他想用这招速战速决,他相信没人敢和他硬拼力气。
没想到那女子竟然不闪不避,站在那里仰面迎向刀锋。
男子大惊,要撤刀已经来不及,只得朝旁边砍去。
女子得意的微微一笑,挥鞭反击,鞭梢如闪电般击向男人。男人刚刚躲过这一击,却被长鞭卷住了手腕。
女子用力一拉,男子失去平衡,咚地一声摔倒在地!
围观的人愣住了,一时竟忘了鼓掌。
突然,一个稚嫩清亮的声音响起:“姐姐好厉害!”
正是那看热闹的笛白杨。
那女子抬眼向笛白杨的方向望来,冲他微微一笑。
秋娘这才注意到,那女子竟然长得如此天姿国色。眉如远山,发如瀑布,眼神深邃,明亮清澈。她笑起来更是如春风拂面,灿若星辰。
笛白杨显然和他娘的眼光是一样的。他又冲那女子喊了一声:“姐姐你好美!”
秋娘觉得自己这儿子简直就是天生和谁都自来熟,要不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又和他爹长得一模一样,她还真怀疑这不是她亲生的。
她牵起笛白杨就要走,笛白杨还不乐意,他还想再看下一场。
“让他看吧。”笛飞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