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战争中的英雄,丹枫和应星却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在罗浮大众面前。】
【鳞渊境里,这两个人在试图挽回一个既定的悲剧结局。】
【星历7379年,罗浮经历饮月之乱。】
白珩很重要,如果她不存在,所谓的云上五骁实际上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即使这么做就意味着他们已经成为这个仙舟的罪人,可丹枫还是同意了应星的要求。
大概是出于救人心切,他丝毫没有在意应星那有些妖异的红色眼睛。
“丹枫从龙师处得知,以持明之血,龙祖之魂,可以造就另一个龙尊。”
龙尊吗,向来是一位前世死去,一位转生归来的,不过是献上生命的代价,丹枫能够接受。
是白珩从倏忽手上用命把他丹枫救回来的,现在说起来能一命换一命就好。
只要他去死,化龙妙法就能够给出一个机会。
不负责任的说些题外话,这一死了之顺便还能为丹枫脱去这无解的属于持明龙尊的宿命。
丹枫累了,他已经习惯每天晚上被那属于前世的记忆冲刷,一次又一次,他自己都很难分清自己是谁。
漫长的轮回里,他是持明龙尊饮月君,而历史里的饮月君未必是这一个丹枫。
如今,终于能够解脱,如果还能挽回挚友的生命,这种事情,丹枫没有理由拒绝。
还有一个理由,这件事如果可以成功,是不是说明,借助着那丰饶的遗泽……
持明族因为种族特殊所导致的不生不育,可以在另一个意义上得到解决呢……
丹枫没有想过为什么他现在这么冲动,自信到不似他的性格,更不会在乎应星言语里的诱导和陷阱了,他所想的只是那理论上成功之后的未来。
【你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却不去制止。】
【为什么,因为你也很好奇这仪式能不能成功,事关白珩她的复活,容不得你拒绝。】
【你还有些侥幸的思维:万一,她真的能够回来呢?】
【虽然你很清楚<丰饶>是什么,<龙>又是什么,这些东西你比丹枫他们这些半吊子懂得多得多。】
【你也知道这一系列事情无非都是倏忽安排的闹剧,只是你自己不愿意否定罢了。】
【这么说来,鳞渊境里的丹枫和应星是不是也和你一样,明明知道这是骗局,却还是那么坚定的相信了呢?】
【无妨,你不去制止他们,还因为你有第二个目的……】
【这个目的,也就不足为外人道也。】
……
丹枫和应星妄图以化龙妙法、倏忽血肉,将阵亡入灭的白珩带回人世。
鳞渊境的禁地里,腥红的倏忽血肉和白珩残存的那细微的毛发还有几滴干涸的血沫混合。
试问,持明的化龙秘法有创生的能力吗?
恐怕不见得,否则持明族为什么到现在还不用这化龙秘法传宗接代呢。
可是,这丰饶令使的血肉加入,居然让这玄奥却残破的秘法朝着诡异而完全的方向发展了,
更有意思的是,只看样子的话,好像真的还有些成功的可能性。
丹枫割开手腕,放着血,让这罗浮里最高贵最纯净的持明鲜血滴入那培育新生的血池里。
那一团混沌不分的血肉在他鲜血的滋润下逐渐有了模糊不清的形体,它们缓缓蠕动,然后开始变成丹枫熟悉的样子。
它们的连结更加紧密,浑浊的结构也开始分化出好像是正常的器官与结构,在这源源不断的血液供给下,它团成一个球体。
带着珠光的晶体外壳,浑圆的形状,与珊瑚一样的龙角纹饰,这东西丹枫是不可能认错的。
虽然是一副猩红的奇怪颜色,可面前这出现在血池的,可不就是一颗持明卵!
这么看来,化龙秘法成功了吗?
丹枫不能保证。
因为这持明卵看上去没有问题,不代表它能够正常孵化。
作为持明龙尊的丹枫知道总有些持明族因为种种原因是不能蜕生的,鳞渊境也有的是无法孵化的死卵。
他与应星商量片刻,决定继续灌注血液以催生这颗持明卵,让它直接孵化,这样子就能够看到结果了。
这可能会持续相对比较漫长的时间,持明卵的孵化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的事,即使用外力催化也要几周时间。
没有人能够保证在这期间不会有人来打扰丹枫,也没有人知道这仪式被打断会有怎样的后果。
作为除了丹枫以外的另一位参与者,应星义不容辞,他成为了守卫丹枫和那血色持明卵的人。
他挡在禁地前,手持着他自己留给自己的剑,以绝对的意志阻拦着任何可能来打断仪式的来者。
消息的走漏风声来得比他们想象中要快得多。
他们两个人的地位当然足以挡下所有来到这里的持明和云骑,可面对同为云上五骁的景元和镜流,这阻拦令形同虚设。
更不用说,那位在战后声望如日中天的【玄黄】,那白珩生前的爱人,他们没有理由阻拦琼华。
直到如今这三个人还没有来这里,不过是给丹枫和应星一个面子,以及期待着一个好结果罢了。
镜流早就来了,她在古海外面远远看着,她这几天都一直在这里,就这么观望。
她能不清楚下面两位挚友在做什么吗?不可能,可她还是选择默许,选择了旁观。
琼华呢,他这几天在丹鼎司。
丹鼎司离古海和建木是那么近,谁能说他不是在看着底下丹枫和应星的一举一动呢?
第四十九天。
那血色的持明卵孵化了,出现在丹枫面前的,不是拥有持明特征的白珩,而是一个怪物,一如琼华最初所估计的那样……
这头以白珩之血创作出的孽龙巨兽,半是龙形,头颅上半似龙首,有长髯与兽毛飘扬,也继承了白珩水银般的眼眸。
它呈现出持明最基础的龙形,可那如白珩那样水银色的眼睛里看不见任何知性和理智。
在诞生的第一刻,它就已经陷入了猩红色的疯狂,它狰狞的利爪撕碎了周围的一切,仅仅一击就重创了因为用鲜血孕育它而虚弱的丹枫。
这怪物是倏忽的报复,是祂死后也要留给杀死祂的罗浮的“馈赠”。
可应星呢,他是那么狂热的看着那恐怖的龙兽,他双目里的猩红几乎要溢出来。
伴随着那孽龙震天撼地的嘶吼,应星的身上也浮现出血红的璎珞,这缕红,和那兽身上的阴云如出一辙。
倏忽死了吗?谁知道呢。
镜流心里的所有期盼,最终汇聚而出的不过是一句失望的长叹,她胸中的浊气逆入丹腑,似火焰炙烤一般。
她跃下,坠入那冰冷的古海,即便她手中握着的,是堪称仙舟第一的宝剑她心里却依然毫无安全感,亦如那日<苍城>陷落般无力……
剑,长五尺,重若千钧,玄黑的锋刃上血色浮泛,出自应星之手。
她从未料到自己竟会将这柄剑指向自己的生死至交。
鳞渊境已然是毁了大半,那孽龙摧毁了它目力所及的一切,破碎的持明卵和着血红色的浪涛在那建木岌岌可危的封印之前……
镜流和自己的徒弟景元带着所剩无几的云骑来到这一地衰残的死地里,他们抬起头看见那在血色浪涛里翻涌肆虐的龙兽。
镜流挡在徒弟和云骑之前,向着那孽物挥出了她曾经认为或许可以斩下星星的一剑。
然后,一番喋血的苦战,金铁所制的刀兵与那孽龙的鳞爪相撞,血泥之间,她的剑光被猩红淹没了。
剑,长五尺,重若千钧,玄黑的锋刃上布满裂纹,剑尖不知所踪。
孽龙逃了,去了远处洞天,那里传来的龙咆越加悲苦和哀痛,它也在渴望着解脱吗?
镜流拖着伤疲交加的身体坠落在海底,她看着不远处那跌落在污泥之中的工匠,还有那重伤的持明龙尊。
她如幽魂那样走近应星,略过他的身畔。
她说:“我本该先杀了你…但你还有别的罪要受,永生永世。”
然后,镜流跨过那匠人,好像他是什么污秽那样避开了他,她走向了丹枫。
那持明龙尊一边咳着血一边望着远处肆虐的龙兽,他看样子既可怜又可悲。
镜流拿残剑指着他,指着她曾经的友人,如今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之一。
“不可能,龙师们说过…我族之血,我祖之魂,本该造就另一个龙尊。这一切…不该是这样的。”
丹枫低声说着,他现在最不想看见的人也许就是这些朋友。
“如果让你牺牲可以令一切恢复原状,我会做的…但现在…告诉我那头龙的逆鳞所在。”
镜流冰冷的这么说着,手里指着丹枫的残剑没有离开他的胸膛。
“颅顶……”
半是龙形的孽兽掣电般在空中游过,足以吞灭海平线的身躯撞碎了又一座浮岛,它的哀鸣声如一千柄剑交击。
镜流感受着自己丹腑的烧灼,体会着那如谷粒熟透脱壳而出般的膨胀感,这就是……魔阴身。
毁灭<苍城>的凶星照例浮现在眼前,她却依旧往昔蜉蝣那般无力呵?
百般折磨,镜流自裙幅上扯下一条黑色的绸布,蒙住了自己的双眼。
雷击霆碎。
谁高高跃起,迎向那孽龙的利爪,谁挣脱了形骸,斩除一切束缚……
那是能解脱一切束缚的剑。那是一柄熟悉多年的剑。
它并非凡铁熔铸,而是一截坚冰凝成,幽幽含光,如握一线月光在手。
剑,长三尺七寸,轻如无物。
这一剑,如月华照彻万川,将那肆掠的孽龙自颅顶切开,斩却这龙兽的逆鳞,赋予它真正的解脱。
镜流挥出这一剑,她的身体无力的下坠,在冰冷的翻涌着血水的古海里下降,直至坠底。
景元,或者云骑,在蒙上眼睛的她眼里不过是行走的血肉块,她如此,知道自己已经没救了。
“堕入魔阴者,六尘颠倒,人伦尽散。”
她这么绝望的躺在冰冷的海底,追索着脑海里逐渐迷乱的那些回忆,任由疯狂蚕食她的意志。
恍惚之间,蒙上了眼睛镜流“看见”,那一金发碧眼的身影自远处向她走来,在他的指尖萦绕着金绿色的光。
丹腑的烧灼被那人轻而易举的遏制了,触碰在镜流眉心的手指将<丰饶>赐给她伤痕累累的躯壳。
这感觉很熟悉,不同于丹枫的水疗之术,镜流总是在战争结束的时候感受到这种自身后临近的治愈。
“睡吧,剩下来的交给我就好,等你醒来时一切都会过去的。”
琼华这么说着,轻轻合上镜流的双目,他把她温柔的抱起,向着景元和那些云骑军走去。
镜流再也无力反抗来者,也就自然的昏睡在这温暖的怀抱里了。
一片狼藉的鳞渊境,琼华看着景元那满是愁容和痛苦的眼睛,他轻轻的摆了摆手。
“景元,交给我来,好吗?”
琼华抱着镜流,他没有把她交给景元和云骑们,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知道处于魔阴身的人有多可怕。
“相信我,景元,对待患者我比你们更专业。”
景元一言不发,良久的沉默后,他点了点头。
琼华一手扶住怀里昏迷的镜流,一手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掏出几瓶丹药。
“景元,你在回去以后把这些丹药发给将士们,有这些东西在,没有人会死。”
景元接过那几个玉瓶,整合了带来的云骑们,他们安安静静的离开,把镜流和鳞渊境都留给琼华。
在罗浮上,如果【玄黄】都说这人是救不了的,那么再探讨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琼华目送他们离开,他把镜流安放在尚未波及到的地方,在周围设立了警戒的结界。
然后他来到那一脸绝望的工匠和持明龙尊面前,他面无表情,这让他显得格外可怕。
有些账,需要仔细清算。
我远赴人间,只为送君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