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温若抬头望着渐渐暗去的天空,黑云压城。
心境如斯,阴森可怖。
“父亲,皇帝既然不追封您,更不下旨入太庙供奉,那女儿就要他的子孙为您扶棺,让这场葬礼被所有人记住,让您的功绩被世人记住。”南宫温若捧着牌位的手愈发收紧。
精雕细琢的沉木牌位,一角被划出一点痕迹,看着那么明显。
她心里恨极了!
凭什么她南宫氏就该这么沉寂!
她低头看了眼冰冷的牌位,氤氲在眼里的泪水悉数砸下。
南宫温若嘴角蠕动,“对不起父亲,是我不好,官场上谁都不能独善其身,若我早些面对,或许您不会惨死了,对吗?”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很柔,带了三分无助,三分不自信。
从父亲留信,妹妹重伤留在北境,到父亲没被追封。
如此种种,她不蠢,这里面问题很大。
只是她从前眼盲心盲,什么也不知道。
南宫温若原本明亮的双眸布满红血丝,眼底乌青,整个人看着憔悴极了。
“父亲您放心,女儿会查清真相,保护妹妹,撑起南宫家,护住西北。”话落,一滴泪顺着早已冻得通红的脸颊滑了下来。
在南宫温若附近站着维持秩序的梁正恰巧听到这话,心中不由得有些担忧。
他回头一瞧,不知怎得,明明还是她,却感觉她整个人都变了。
葬礼结束,司江定知晓发生何事,用了狠劲儿将手边的白玉茶杯扔到了地上。
茶杯碎裂,一同他与南宫凌危的关系。
“放肆!”雷霆之怒,御书房中以夏盛为首,哗啦啦跪了一地。
“圣上息怒!”
“圣上息怒!”
司江定单手掐着腰,胸口剧烈地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显然气得不轻。
他眯了眯眼,挥手道:“去,把礼部尚书找来。”
夏盛想起昨儿圣上与礼部尚书不知因为什么在御书房争执起来,这礼部尚书自当知晓忤逆君上是大不敬之罪,如今这朝堂,敢如此的,也只有这礼部尚书了。
圣上还因此事罚了礼部尚书二十大板,恐怕如今都下不了床。
这...
夏盛忙瞅准时机抬头瞄了一眼圣上,确定是让自己去找人,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扶了一下帽子连连道:“奴才遵旨,奴才遵旨!”
说话的时候,竟也顾不得仪态了,唾沫星子喷得身前都是。
他方一转身,整张脸都挤在了一起。
礼部尚书那年纪受上二十大板,怎可能还来的了皇宫啊!
他将双手摊在身前,无奈极了。
“夏公公!”夏盛身前听到一声焦急的嘶吼。
他下意识地抬头一瞧,心下大喜,不由得擦了擦额上冷汗,展颜一笑。
夏盛疾奔向前,伸出双手,那股子急切地心情难以言说,如同见了死去的爹娘,情急难抑,“尚书!”
“您面色如此苍白,怎得来了皇宫?”瞧着尚书这副老骨头,狼狈地趴在藤屉春凳上,苍老粗粝的大手紧紧握住夏盛。
尚书梗着脖子,胡须杂乱,颤抖着双手老泪纵横道:“夏公公,烦请您再去通报一声,让老臣见一下圣上,老臣有要事一定要陈述啊!”
夏盛忽然瞪大了双眼,一口气没吐出来,紧接着咳嗽起来。
“不必通报,您这还受着伤呢!直接去见圣上吧!”
夏盛双手朝御书房的方向送了送,示意他直接去。
礼部尚书感动得不行,一边感谢一边让奴才们抬着他朝御书房奔去。
“圣上!圣上!”礼部尚书乃先秦太傅的学生,因其脾性古怪刁钻,故而人到知天命之年才成了礼部尚书。
如今的行为,被打了还上赶着,也就这礼部尚书萧擎能做得出来了。
他被家奴抬着冲进御书房,一瞥头瞧见皇帝正在御案前闭目叹气。
一股淡淡的忧伤环绕着他,好像又有那么一丝丝隐忍的怒意。
萧擎不知为何,竟呆了一瞬。
心底甚至生出一点点可怜他的感觉。
官场之上,最懂制衡之术的,莫过皇帝。
而一位明君,不仅要为百姓生计着想,更要纵横官场。
萧擎为官多年,他不是皇帝,也不想穷尽心思考虑这些。
他只知道要爱护百姓,要在其位谋其政。
萧擎被奴才们扶起来,忍着剧痛艰难跪了下去,大概是方才跪地扯到了伤口,一字一句道:“圣上,南宫将军深得民心,为国尽忠,若不追封,当真寒了朝臣和百姓之心呐!”
直到今日长街上传来西北百姓不远千里赶来送南宫凌危,心中更是感慨。
司江定不知何时已然抬起头来,眼尾细纹明显,眸光中闪过一丝危险,带了半分试探,“爱卿,你向来与南宫凌危不睦,在朝堂上更是争执不休,你为何要为他出头?”
司江定这么问,心中自是对萧擎一万个不信任。
他稳坐皇位多年,却拿捏不准这萧擎。
这人古怪,反常。
做出的事常常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曾是先秦太傅最钟意的门生,在一次科考舞弊案中,却又主张严惩秦太傅这位主考官。
理由也是冠冕堂皇。
说什么主考官不作为也是造成此次疏漏的原因,若不严惩每个环节的负责人,他们定不以为意,日后更会出大事。届时吏治混乱,大晟危矣。
其实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公平公正可言,不过是党派之间的你死我活。
当时文臣武将斗争激烈,可笑的是他竟站在了文臣的对立面。
秦太傅伤心欲绝。
后来,不知怎的,又总是针对南宫凌危。
真是好笑。
里外不是个东西。
如今更是如此。
司江定想将南宫凌危彻底抹去,长街那么一闹,他甚至怀疑是萧擎从中作梗,让自己……
功败垂成。
此刻,他谁也不信。
毕竟,他看到的这些,是人是鬼,尚不能知。
人心之险恶,司江定不敢轻易下定论。
萧擎迟疑了一下,不知皇帝是何意思。
不过,他还是如实道:“圣上,将军为大晟打了二十年仗,西北百姓也不再生活得水深火热,这些都是实打实的,追封将军,也是朝廷该做的,臣不过是在其位,谋其政罢了。”
“在其位?谋其政?”司江定忽然疾言厉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