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姝言不解:“陆大哥?”
陆言蹊这才回过神来,立刻低下头去:“失礼了。”
“陆大哥言重了。我这就让人带你去找我哥哥。”
“有劳了。”陆言蹊客气道。
崔姝言淡淡一笑,找了个丫鬟带路,让她带着陆言蹊去找哥哥。
这点小插曲,崔姝言并未放在心上。
她逛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累了,就回去歇着。
躺了没多久,何医女来了。
“快,随我一起去何府一趟!”
“怎么了?”崔姝言一边起身一边问道。
“何夫人又不大好了,何家派人来请我。刚好路过你这里,就想着和你一起过去。”
“好。巧丫,快找一套宽松的衣服带着,我去马车上换。”说着,崔姝言就拉着何医女往外走。
坐上马车之后,巧丫也飞奔着赶了过来。
崔姝言换上她带来的衣服,又让巧丫给她整理头发。
何医女不解:“你刚才那身衣服就挺好的,为何要换?”
崔姝言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我这肚子虽然不太显怀,可有经验的妇人还是能看出来的,换个宽松些的衣服就看不出来了。何夫人一家因为没有孩子,忧心不已。若是这个时候看到一个有孕之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心里怕是不会好受。”
“你心思真细。要是我,绝对想不到这一点。”说着,何医女叹了口气,“我也不是第一次去给何夫人看诊了,可每次看到她,我心里还是很难过。”
“何夫人的病症是怎样的?”
“肝气郁结,以至于伤及肺腑,症状轻的时候浑身无力,卧床不起。症状重的时候就会吐血、昏迷。”
说着,何医女忧心不已。
何夫人的病,说到底还是心病。
可最难以医治的,恰恰就是心病。
听了何医女的话,崔姝言对于何夫人的病症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但是,亲眼见到何夫人之后,崔姝言还是意外不已。
何夫人躺在床上,已经是进的气少,出的气多。
她瘦的出奇,乍一看,就跟骷髅架子上面贴了一层皮似的,眼窝深陷,此时连眼睛都是闭着的。
唯有在听到动静的时候,艰难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
随即,她的脸上就浮现出抱歉难堪的神情:“何医女,又劳烦您跑一趟。您不必来了,我这样死了是最好的。”
她没有求生的本能。
只求死。
何医女上前,亲手为她理了理头发:“何夫人,您别想这么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给您看了这么久,您这病都没有什么起色。刚好,我今天带着我师妹过来,让我师妹给您看看。”
“有、有劳了。”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何夫人却说得特别辛苦。
崔姝言忍下心底的酸涩,走上前去坐在矮凳上,为她诊脉。
何夫人的脉象很弱,要按得很深才能探到。
把了脉,崔姝言发现何夫人的病症比师姐所说的要严重得多。
然而,在何夫人这病症上,药物所能起到的作用很有限。
这心病,还是要用心药来医。
给何夫人开过方子之后,崔姝言走出她的院子,有些不明白:“师姐,何夫人的病情已经这么严重,为何床前连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
“是何夫人不许他们靠近,说看到他们,总会想起不好的事情。”
事实上,何夫人不是不想看到他们,而是担心他们不想看到她。
说起来,何家这样的厄运,都是因为她的缘故。
长此以往,儿子和儿媳们怎么会不对她心存怨怼呢?
可一旦儿子和儿媳们对她心存怨怼,就会留下不孝的骂名,倒不如她来开这个口,不让儿子和儿媳们近前,也算是全了他们的孝道,不至于被人议论。
崔姝言感叹:“何夫人心善,不该有这样的遭遇。”
这么多年来,心里最苦的,只怕就是何夫人了。
她是何家主母,却因为她的所作所为惹得何家无后,她心里的悲苦,可想而知。
“何夫人是寻过短见的,好在被救了回来。”
人是救了回来,可是心死了。
崔姝言想了想,认真道:“师姐,可否请何家的三位公子和儿媳过来,我想再为他们诊一次脉。”
“他们已经失望过太多次了,只怕不太会配合。罢了,我让人去请他们过来。”
把人请过来,却不能请到何夫人这里来,会打扰她休息不说,还会勾起伤心的往事,不好。
好在何夫人的院子外面有个小花园,花园里有个凉亭,在那里倒是很合适。
崔姝言和何医女随着丫鬟的指引,去了花园里的凉亭。
整个何府之内的气氛都很压抑,就连下人们一个个都是面色冰冷,没有一点儿笑模样。
这倒也是,在这样的氛围里,谁又笑得出来呢?
崔姝言等了没多久,就瞧见四个人朝着这边走来,三女一男。
“怎么少了两个儿子?”
“哦,忘了告诉你,何夫人的三个儿子都在军中任职,平时都在军营里住。不过朝廷体恤,会让这三个儿子轮流休沐,如此一来,可以确保何尚书和何夫人跟前有人伺候。”
何医女的话音落下不久,几人就到了跟前。
看到他们,崔姝言的心里蓦地一疼。
何家的这三个儿媳妇看着都不像是多事的人,可她们才二十多岁的年龄,一个个却都老气横秋的,眼角甚至有了细纹,就连额头上都有了常年皱眉皱出来的痕迹。
今日在府里的,是何夫人的大儿子,何修远。
他朝着何医女和崔姝言拱了拱手,声音急切:“何大夫,您让人叫我们过来,是不是家母的病情不大好?”
“何夫人的病情的确不容乐观。可这会儿请你们过来,并非是为她。而是想再次为你们诊脉。”
这时候,何修远才放松下来,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抹苦笑:“已经诊了那么多次,还有必要再诊吗?”
“何大公子有所不知,我家师妹心细如发,在医道上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更多的话,何医女没说。
她也不敢保证什么。
因为无子的阴霾,笼罩在何家已经太久太久。
身处其中的人,早已对此不抱任何希望。
甚至,何医女曾经听闻,军中的痞子曾经耻笑何家大公子,说他是下不了种的公鸡,跟太监没什么区别。
类似于这样的话,这些年何大公子不知听到了多少,以至于他才二十多岁的年纪,看着却分外苍老,跟四五十岁似的。
然而,即便如此,何医女开了这个口,何修远就没有再说什么,朝着崔姝言拱了拱手:“有劳了。”
说完,他在崔姝言面前坐下,伸出自己的手腕。
崔姝言为他诊脉,之后是何家的三位儿媳。
诊脉的时候,他们四人出奇的平静,想必这些年类似于今日这样的诊脉经历,已经有过无数次。
次数太多,以至于人都跟着麻木了。
诊完脉之后,崔姝言的心也跟着沉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