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储一事的风波,到底还是让朝中的有心人,给搅弄了起来。
按说以官家的年纪,朝中众臣其实大可不必如此心急。
奈何官家正值壮年,却迟迟未能再有自己的子嗣,再加上多年来,民间总有各色的流言,即便这些人从前不信,如今再看,众人自是得为将来,多加些考量。
储君之位的争夺,关乎新帝,远在两位皇子还教养在宫中时,宫中贵人对两位皇子的亲厚之别便已有些苗头。
“按说以两位皇子的资质,普安郡王不论在心智还是处事,确实都远在恩平郡王之上。”
“我看官家的心意,两位郡王之中,普安郡王的赢面,确实更大一些。”
“只是,宫中贵人尤以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为重,这二位,却是对恩平郡王喜爱有佳,自两位皇子出宫建府后,听闻宫中两位娘娘已多次进言,有意让官家立恩平郡王为储。”
小室内,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将两位储君人选的利弊,分析了个明白。
“依官家的性子,即便宫中几位贵人各有各的游说,但要立储,却还是得依祖宗礼法而来。”
众人听闻,点了点头,连连称是。
“要我说来,不管是普安郡王,还是恩平郡王,若有朝一日,新君能赶走胡虏雪耻,保我大宋江山永固,我等即是死,亦无所憾了!”
刚刚还沉溺在议论中的众人,听到此言,面上却都正了神色。
是啊,若真有这样的一日,国之大幸啊。
“只是,立储一事,关系重大,不光你我在意,那边,亦是时时关注着宫中和两位殿下。”
“不管如何,官家选定的人选,必然不能让那边得偿所愿,不然,今时我等不能出头,后来之人亦要卑躬屈膝,俯首称臣!如此,我大宋子民要何时才能盼到山河一统?”
小室之外,此时,一不起眼的小厮正提着手中的花盆,若无其事的走向了府中的后门。
入夜,江伊佳正窝在屋中,仔细的看着面前的书信。
屋外,余已端着个药碗,此时正静静地站在门口。
“进来吧。”
一到夜里,怪人的声线便越发透着邪气。
‘他’那长相,本就生的怪异,再加上平日里阴晴不定的性子,小园子里的奴婢们见着‘他’,就跟那老鼠见了猫似得,直打哆嗦。
每到夜里,那怪人便要服一碗医嘱的汤药。
往常,这活计都是由园子里的素玉姑娘代劳,奈何今日这素玉突来了葵水,痛得是直不起腰,下不来床,这才让余已捡了个现成。
刚推门进屋,里头闷着的暖气,一下子扑面而来。
余已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就闻见一股说不出名的药味儿,隐隐的还带了一丝木质的香味。
进了屋,放下碗,隔着屋中那层厚厚的幕帘,余已拿着托盘,倒是没有半分要走的意思。
“这几日,各府的消息我已搜罗出了个大概。”
隔着那层幕帘,余已也不管那怪人是乏了,还是睡了,就这么自顾自的开始说起了这几日自己从各处搜罗来的消息。
“朝中众人,对立储一事,大致可分为三系。”
“一系,是以秦会之为首的主和一派。明面上,两位皇子虽对主战、主和一事从未开口明言过,但相比殿下行事的果敢,他们对恩平郡王,却是更为属意一些。”
“另一系,则是以张孝真,鲁穆等人集结在一处的主战一派。”
“这一派,因圣上掣肘钳制,在朝中,又屡屡被秦会之一流打压,自是不能同前一系相敌。他们虽属意我们殿下多些,奈何人少、势弱,在朝中的助力,自然也少了几分前者的力道。”
“至于第三系……”
他顿了一顿,看着面前已没了热气的汤药,又竖着耳,仔细听了听幕帘后的动静,这才继续开口道。
“至于第三系,则是朝中的中立一派。”
“论在朝中的官位和能力,这些人中,不乏久居高位且得圣上青睐的。”
“只是,同前两系相比,中立一派更为小心、谨慎。对两位殿下而言,若能得到他们的扶持,入主中宫,自是如虎添翼、事半功倍。”
过了良久,余已木木的站在那儿,却迟迟也没等来幕帘后的答复。
药一凉,多少便会失了原有的药性。
看着纹丝未动的幕帘,余已的心头,多少还是生出了一丝忐忑来。
又过了许久,幕帘之后,这才终是有了响动。
“你在汪府时,也是如此的办事的?”
余已怔了怔,眨巴了一下眼睛,随后又将头低了下去。
今时不同往日,不相干的事,怎能相提并论!
他心中,自是有不服的。
“若今日,是殿下问你,得此消息,有何良策,你当如何作答?”
余已醒了醒神,刚要开口,却被那怪人抢了先去。
“你想让殿下,先暗中探明恩平郡王的行事,若恩平郡王真同朝中之人有往来,正好坐实其勾结朝臣的罪名。以圣上的心性,这样的皇子,必是再不会入眼的。”
余已咽了咽口水,掌心,亦是冒出了虚汗来。
幕帘之后,有木椅滚动之声,却并未见那怪人出来。
“若恩平郡王并未同朝中之人有所往来,你又当如何?”
此时,余已已明白过来,只是,这样的露怯,却还是他生平的第一次。
恩平郡王若被做实了同朝中之人的往来,对如今的殿下而言,虽除了一争夺皇位的劲敌,但之后,亦是埋下了隐患的。
随着殿下的长大,同宫中、朝中的交集,自是会越发的多起来。
可当今圣上是何许人也?这样一个多疑多思之人,面对仅有的一个皇子,他便会安心将这皇位,给交予了出去?
两位皇子在时,他尚能通过自己的考验,在二人之中分出个优劣。
即便这二人都不是他亲生,他心中有隔阂,这样一来一回的考验,多少也满足了他作为君父,为大宋培养出下一任国君的满足感。
他要看的,本就是对比和争夺。
两相的较量,好比一杆秤,但凡有一方过重,另一头就会翘起。
在不懂门道人看来,一人出局,自是另一人得利,但在真正的买卖家看来,这样的拉扯,不过两败俱伤的残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