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封丘一役,军中各部得圣上便宜行事之诏令,不出半月,已是捷报频传!
宫中,御前。
兵部的奏书刚呈上,站在一众朝臣中的方瑜明便站了出来。
“圣上,此番出兵,可说是扬我国威,正我风骨!若军中各部能趁此良机,将封丘等地追回,我大宋收复失地,江山一统,是指日可待啊!”
朝堂之上,众人听闻此言,却是面色各异。
乍一听,方瑜明的这些话,是没有半分的错处。
可对于朝中的这些人精来说,此时在御前说出这样的话来,却是别有用心的所为了。
封丘之事,事出突然。
偏在那时,朝中已有传闻,圣上为同金朝修好,又遣使臣前去和议,这样时候,突发如此急情,圣上自然不能不顾及太祖的脸面。
只是,如此一来,圣上前头所做的那些,不免前功尽弃。
军中这般行进,对圣上而言,亦未必是良机。
这种时候,朝堂上听听兵部的捷报,众人随声附和几句,已是给圣上留了脸面。
方瑜明在此时跳出,属实是刻意而为了。
果然,他这言语刚毕,偌大的朝堂,便瞬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人群之中,陈大人抬眼看了看站在前头的秦大人,心中不禁耻笑。
都已经火烧眉毛了,却还在这儿耍着这种无用的心机。
大军已开拔挺进,此时再叫收回,早已是回天乏术。
如今圣上同金朝和谈尚未成形,封丘一事,更是累了世仇国恨,圣上即便不顾朝中众卿的议论,皇家之内,这些亲眷的脸面,他亦是不能不顾的。
“军中调度,真可谓神速,短短半月,便已有截流金军之势,按此情形,只要宫中不在此时同那金朝达成和议,北伐之势,绝对可成!”
郡王府邸之中,王强正推着怪人的小椅,在园子里散步。
刚入冬,那怪人已披上了厚重的皮袄,端坐在椅中。
王强的脸上,满是军中得胜的喜色,话里话外,更是多了几分胜券在握的笃定。
“怎么,不过是打了几场小仗,便这般欢呼雀跃了?”
‘他’歪斜着嘴角,眼中带着冷意,好似并没有从这些捷报中,看到一丝的好来。
“军中接连大捷,按理,宫中即便没有封赏,也该在兵部奏疏时,亲口说些赞言。”
“可这几日,你可曾听闻朝堂之上,有谁亲耳听到过官家的赞许了?”
“军中大捷连连,朝中众官员却是避之不及,恨不得让圣上忘掉这场战事,为何?”
王强推着那小椅,垂着眼眸,却闭口不谈。
此中之事,别说朝堂之上了,就是私下里,众人亦是不敢多言。
堂堂一国之君,在行卖国之举,北境将士,却为故国旧土,拼了命的厮杀,两厢比较,就是个傻子,也分得清好赖。
“这样时候,北境越是捷报频传,宫中那位,怕是更为担忧。你倒好,竟还高兴了起来,是怕对军中将士的‘惩治’,还来的不够快么?”
王强推着椅子,不由得轻叹了口气。
“你也好,府中的众人也罢,越是这样的时候,就越不能在殿下面前表露的过于欢欣喜悦,在那人的面前,殿下的一言一行则要更为谨慎。”
那怪人紧了紧衣领,看着院中已有些蜷缩的花草,不禁皱了眉头。
“你去把余已叫来。”
才不过短短几日,这花草便已呈倦色,可见这小子平日里定是偷懒的紧了。
“怎么,让你伺弄几株花草,就这般的不乐意?”
一进到那怪人的屋中,暖烘烘的热气袭来,让刚进屋的余已,只觉从初冬的寒意一下跨到了暖春时节。
面对那怪人的质问,他却是一脸的恭敬。
“回老师,如今刚入冬时,江南之地阴寒,若是这几日浇花,定会冻坏了花草的根基。”
“故而小的这才自作主张,索性等这几日下了阴雨,便可让那花草恢复生机。”
暖炉一般的房中,那怪人坐在椅子上,只是自顾自的修剪着面前桌上的盆景,对余已这番‘自作主张’的言辞,他却并未表露出一丝的不快来。
好不容易等他修剪完了面前的盆栽,余已的额头,已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这几日,可见过殿下?”
余已抬了抬眼眸,老实作答。
“只远远的瞧过殿下的身影,面,却是未曾见过。”
怪人手中的剪子一放,担了担手,示意他将盆景放到原来的位置。
“那殿下身边的那几个伴读,你觉得如何?”
余已转了转眼珠,好不容易将那盆栽放好,这才转身,面对那怪人说道。
“几位伴读,都是官家亲选的童科头名,他们的学识、人品,自是一等一的。”
那怪人歪了歪嘴角,问道。
“比你,又当如何?”
余已面上,终是闪过了一丝异色,只是,如今的他,却只将自己的头,垂得更低了一些。
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的,从前自视学识不逊于人的他,在决定入汪府时,想来也未必会料到,今时今日,他竟会从别人的身上,瞧出从前自己的影子。
那怪人撇了撇嘴,不紧不慢的说道。
“同他们比,你可知你落下了什么?”
“外人看来,或许连你自己都会觉得,你同他们的差距,落在时运。家道中落,亲眷早亡,小小年纪,不仅身无依靠,还背负了诸多的深仇旧恨。”
“当然,这些不过都是借口。”
“要说这一切的缘由,何尝不是你自负,应得的果呢?”
他低着头,并未因这些言语,表露出一丝的恼怒。
“如今你既到了府中,看到了那些伴读,就应该明白,园子里的那点‘小聪明’,是入不了殿下的眼的。”
“想要见殿下,就拿出你的真本事来,下次若再行这般机巧,你便趁早收拾了包袱,滚出府去。”
他咽下了一口唾沫,不得不在那怪人的面前点了点头。
“现在,我再问你一遍,那些伴读,比你如何?”
余已这会儿才终是抬起了头来,胸有成竹的说道。
“除了阎方,其他,不过如此!”
那怪人眯着眼,冷冷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年。
“阎方比你,胜在何处?”
余已仔细思量了一阵,这才开口道。
“才学过人却有君子气度,审时度势不乏老成持重。”
“同他比,我不过是个通晓书文的浊人罢了。”
那怪人扯开嘴,歪斜的嘴角差点溢出来口水来!
清亦是臣,浊亦是臣。
看来这小子很清楚自己被叫来王府内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