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天水郡以后,宫尚角并没有直接返回东阳城,而是毅然朝着姑苏行进。
关键人物皆已落入他手,他要去见一见舅舅和表哥们,商讨一下后续事宜。
此外,他已许久未见外婆,老人家虽健在,但年岁已高,即使不为无锋之事,他也该去探望外婆了,不然老太太又该念叨了。
此前他大婚时,外婆因路途遥远未能出席,实难以承受长途奔波,让他心中多少有些遗憾。
往昔,他外出处理公务,大约每隔四个月左右便会前往姑苏探望外婆。
然而,自宫门突生变故后,他便再未踏足过姑苏;如今大战将至,他迫切地想要再去见见外婆和舅舅等人,唯恐日后没了机会。
经过三日的舟车劳顿,终于抵达繁华的姑苏城。
宫尚角吩咐傅明月带领众人前往雪月山在姑苏的据点安顿下来,而他则与弟弟宫远徵直奔镇南侯府。
宫尚角的大表哥杨骏和二表哥杨昊已在府邸门口等候多时,一看到宫尚角的身影,便笑着快步迎上前。
“臭小子,你可终于来了!” 杨骏一把抱住宫尚角。
宫尚角笑道:“大哥这么想我啊?”
杨骏松开他,用力捶了一下他胸口,“是啊,想你得紧呢!”
宫尚角捂住胸口,皱眉假装吃痛道,“哥,你再用点力,我就要倒在这儿了。”
杨昊走过来,手搭在宫尚角肩上,笑道:“二哥给你撑着,放心,倒不下去的。”
“按住我让大哥再打两拳是吗?”
杨骏,“诶,识趣。”
杨昊,“行了,快进去了,老太太都等着急了,念叨一早上了。”
杨骏和杨昊又跟宫远徵寒暄了几句,随后四人说笑着走进府中。
杨老太太远远望见宫尚角的身影,激动得连忙从椅子上站起身,颤声唤道,“小角,你终于回来了。”
杨元(宫尚角大舅)赶忙扶住母亲,“娘,您别激动,是小角回来看您了。”
宫尚角快步走近,向在场的长辈一一行礼问候。
老太太迫不及待地张开双臂,眼中闪烁着泪光,“小角,外婆想死你了,每天都盼着你回来。”
宫尚角赶忙上前紧紧拥抱住外婆,“对不起,外婆,小角也很想您,此前实在繁忙,一直没能抽出时间回来看您,还望外婆莫要怪罪。”
“大半年没见到你,外婆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 是小角不好,让外婆不开心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老太太欣慰的抚摸着外孙的后背,笑容难以自抑。
宫尚角笑着放开外婆,转身介绍,“ 外婆,这是我堂弟宫远徵,您可以叫他小徵。”
宫远徵恭敬地向外婆行礼,“外婆好,我是宫远徵。”
外婆满脸慈爱地笑着,眼神却有些迷茫,“小朗改名字了呀?”
在场众人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心头涌起一股慌乱。
宫尚角连忙向外婆解释:“外婆,这不是小朗,这是我堂弟宫远徵,是小徵,不是小朗。”
外婆年事已高,头脑已不清明,常常会认错人,许多事情也都已不记得了。
她甚至已经忘却宫尚角的父母和亲弟弟,早已离世的事实。
外婆仔细看了看宫远徵的脸,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哦~原来是小徵啊,真是个俊俏的孩子,外婆看着就很喜欢~”
随即她又转头问宫尚角:“那小朗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呀?他不想外婆吗?”
宫尚角心头猛地一紧,强颜欢笑道,“外婆,小朗还在学堂上学呢。”
外婆点了点头,有些失望:“ 噢,那等小朗下学了,你让他来看看外婆好不好?外婆也很想他呢。”
宫尚角强忍着心中的难过,轻点了下头,“好,等他下学了,我就让他过来看外婆。”
外婆又继续追问:“那你母亲呢?她怎么又没跟你一起回来?”
宫尚角的眼眶开始泛红,他努力抑制着呼之欲出的喘息声,“母亲她在家照顾弟弟呀,您放心,等我回家了,我一定告诉她,外婆很想她,让她得空就立马过来看望外婆。”
老太太皱着眉头,似乎对女儿未能前来感到不解,“宫门不是有很多下人吗?为何不能让下人照顾一下小朗?莫不是你母亲上次回来,我说了她几句,她到现在还跟我置气?所以不愿回来?”
“没有的事,母亲怎会生外婆的气呢?母亲最是思念外婆了,我出门前,她还告诉我,等过些时日,她就带小朗回来看您。”
老太太轻轻叹了口气,满是思念的说:“那你能不能跟她说,叫她快些回来啊?我近日做梦总是做梦见你母亲带着小朗回家来,可我叫她,她总是不理我,小朗也不理我,外婆难过得都哭了…”
宫尚角的眼泪终究是有些抑制不住,立刻把头转向一边,努力眨了眨眼。
老太太又转头对大儿子说道:“杨元啊,你去宫门帮我接你妹妹回来好不好?母亲真的很想她了,我想跟她说说话,她回来以后我再也不说她了,好吗?”
杨元和在场众人也都红了眼眶,他强忍悲痛,挤出一个微笑,“好,娘,我明天就去宫门接妹妹,我一定好好说说她,怎么能这么久都不回来看母亲呢?”
老太太赶忙制止,“不可以,你不许说她,你妹妹从小就气性比你们都大,你别说她,万一她生气,更不回来看我了。”
“好,不说她,不说她,我回头好好哄哄她。”
老太太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嗯,你明日一早先去城北买些她平素爱吃的蜜饯和糕点带上,你妹妹最喜欢那些了。杨昊,你去城西给你妹妹和小朗挑些礼物,给铭角也要挑些,再给宫家其他人也都准备,礼数得足,啊~”
“好。” 二人齐声应道。
妹妹妹夫和小外甥去世的消息,杨元杨昊等人一直竭力隐瞒母亲,怕她承受不住如此沉重的打击。
宫尚角也会按时前往姑苏探望外婆。
然而,一年两年尚且能隐瞒,三年四年又如何能够瞒得住?
老太太最终还是得知了噩耗,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当场晕倒在地,苏醒之后,便开始有些精神恍惚。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开始慢慢地记不清事情了,到如今,已经完全糊涂了,甚至已经全然忘记了女儿早已离世的事实。在她心中,女儿还活着,宫尚角也才十几岁,而宫朗角也仍旧是个年幼的孩子。
而众人也始终配合着老太太演戏,生怕再度刺激到她。
宫尚角在姑苏住了七天,一边悉心陪伴着外婆,一边与两位舅舅和表哥们商议着后续对付无锋的事宜。
第八天清晨,宫尚角依依不舍地拜别外婆和舅舅等人。
临别时,宫尚角握着外婆的手,眼中满是深深的不舍,“ 外婆,我会再来看您的,您要好好的保重身体,等着我下次再来陪您,好吗?”
外婆慈笑着点点头,眼中闪着泪光,叮嘱道:“ 小角,路上一定要小心。” 老人苍老而慈祥的面容上,满是对外孙的牵挂。
宫尚角又抱了外婆一会儿,随后松开,又与舅舅和表哥们一 一拥抱道别。
舅舅们轻拍他的肩膀,郑重嘱咐:“务必小心行事,安全最要紧。”
这是他们最疼爱的小妹如今留下的唯一的孩子,两位舅舅对宫尚角极为看重视如己出。
不管他想做什么,他们都无条件支持和尽最大能力去帮他。
失去父母后,宫尚角在宫门里没有感受到的长辈的关怀和疼爱,在舅舅家这边,从来就没有变过。
从小到大,外婆和两位舅舅舅母,都对他极好极好。
宫尚角也一直很爱姑苏的亲人们,以前在外遇到情绪特别不好的时候,他其实很想回到外婆和舅舅身边;但是不能,他不可以示弱,不可以让别人察觉他也有脆弱的一面,从来都只能在人后自己强撑着消化一切。
宫尚角重重地点了点头,回应舅舅的嘱咐。
当踏上归途的那一刻,他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姑苏的亲人们。
他们站在原地,微笑着向他挥手。
宫尚角回以一个灿烂的笑,而后策马离去,踏上了返回东阳城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