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跟着,那双混浊的眼睛睁开,瞬间变得明亮起来,眼瞳中好像纠缠着数不清的细密闪电,燃烧着最为疯狂的烈火,包含着世间种种癫狂欲望。
此人再度发出一声穿透天地的怒吼,竟激起诸峰齐齐降下雷劫。
此刻,诸峰峰主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
原以为必死的一个大人物,居然还没有死,如果卷土重来,诸峰或许都将化作劫灰!
第十峰上,那个癫狂人物猛然站起来,周身抖落的尘埃瞬间化作一缕缕剑芒向上飞升,在他将要失去自控的一刻,耳中再度听到了一声叮咚之音。
叮咚,叮咚……
眸中燃烧的血色瞬间稍稍褪去,他终于恢复了一丝难得的清明,若有所思之中,一手抬起,于虚空中轻轻一拈,便牵动了诸峰,凭空降临数不清的巨大闪电!
饮血湖畔,忧心如焚的老者骤然瞪大了眼睛,于不可思议中,倏忽间想明白了一切。
“也只有他,也只有那个人,才能破局,要的是,他早已彻底堕落,那小子却能借助天地之力将之拉回一线间的清明,太难得了!”
老者看向丹青峰,仰天笑道:“诸劫循环已成,和局,破的好,破的妙!”
第十峰,瞬间的清明过后,那人眸中再度现出癫狂错乱之色,却也因下出那破局一子,耗损大部力量,随着一道闪电击中了那具近乎枯朽的身体,他缓缓坐下,身体渐渐被泥土覆盖,一座坟墓再度成形。
丹青峰上,一天劫云很快散去,又恢复为晴空万里之状。
由于天地之力的干涉,那一盘棋局已然和下面的座石融合在了一起融为一体,仿佛天造地设,毫无人工斧凿的痕迹,凝固成为丹青峰上一隅独特的风景。
那几个如醉如痴的修士恍惚间相继醒来,心中浮沉百感,那种有所得的喜悦难以言喻,拱拱手,纷纷退去。
最后,作为对弈者的沈问同样离去,只剩下一个人犹如木雕一般,坐在那里。
冰冷的火炉再度燃烧起来,一壶馥郁的新茶咕嘟咕嘟冒泡。
慕容自斟自饮,眸中若有所思。
天意峰,矗立云天之上,犹如一座仙山。
天意从来高难问。
天意峰看似就在眼前,但如何登山却不得而知。
据说,一人一法,各人各缘,有缘一蹴而就,无缘对面不逢。
一座缥缈的天意峰,阻碍了多少修士的上进之路。
天意峰下,荒草枯骨,随处可见,只是那些遗骸头颅的朝向,都对着天意峰。
他们穷尽一生,欲问天意,只是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命运让我到此,自是对我的考验,倘若我参悟不出此生的天意,即便老死此地,也是我命!”
白衣女子,脚踏大地,挥剑决开雾霾,不多时,已然在一弯溪水之畔开垦出一处田园,她结庐而居,自栽花木,道境释放,转眼间,便开遍了繁花。
焚香,煮茶,沐浴,入定。
一人一峰相对,相看无厌。
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女子的身边多了个三四岁的女娃娃。
女娃娃长着肥嘟嘟红扑扑的脸蛋,整天跑着,咯咯笑着,摘花扑蝶,或悄悄蒙上女子的眼睛,跟她玩捉迷藏。
此刻,被丝巾蒙着脸的女子,装着很苦恼的样子,拍拍脑袋,哀求道:“天意,让娘摘下蒙面找你好不好?也真是,为何娘每一次都找不到你呢?我找过了你曾经藏过的任一个地方,却偏偏找不到,好狡猾的小丫头,看娘抓住你,打你的屁股!”
“出来吧,天意,娘找不到,也猜不到你躲藏的位置,娘认输了!”
灵巧的小胖手解下丝巾,瞪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看着女子,嗔怪道:“娘好笨,天意明明藏在葡萄架下的,天意还给娘准备了奖品,可是娘好笨,这些奖品,只好等到下一次,在娘找到我之后,一并作为奖品吧!”
女子刮了一下女娃娃的小鼻翼,叹息道:“我的天意总是很聪明,总是能藏在出乎所料的地方,作为奖励,娘今天特意给你做了糕点呢!”
“谢谢娘,我去捉蝴蝶了!”
小丫头一蹦一跳去了,她却不知道,在阵图隔绝之外,却遍布着腐朽的尸骨。
“我惟愿你一生都这般无忧无虑活着,不像我,辗转半生,庸碌无为,甚至于,连一座山也走不过去!”
入定多日,一无头绪,不知该如何走出这座天意峰。
或许,即便穷尽岁月,打破脑袋,也找不到所要的答案。
她的目光忽然停留在女孩蹦跳着的背影上,口中喃喃:“天意啊天意,你是上天的恩赐,莫非,莫非我欲走出去,还是要在你身上才能找到答案吗?”
“那么,从时下开始,就让我作为一个凡人,作为一个最平常的母亲,和我的天意共度这一段最美好的时光吧!”
说话间,女子的气息变了,变成了一个人间寻常女子,砍柴采药,浣洗缝补,耕耘收获,每日劳作不停,闲暇时,便和她的女儿一起游戏,捉蝴蝶,踢毽子,捉迷藏,扮鬼脸。
而这一幕,又如何逃得过那座第六峰上,如同寒冰一般的老尼的眼睛。
她身着一件洗的很旧的僧袍,仪表虽然朴素,却禀赋一种高山寒冰般的冷傲,她俯瞰着那一幕情形,口中叹息道:“七月,你真的变了,或许对你,能够放下才是好事,只是,剑卜大人出手将你送到那里,却不是无缘无故,为师无法参悟未来,只是希望,你在那人迹罕至之地,能多多保有一段美好时光!”
“一座天意,它问的是每个人的一颗本心,及至时下,走出去的人屈指可数,而那个天择之子就是出类拔萃的一个,如此年纪,如此心境,难以想象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一声叹息之后,老尼闭上眼睛,与一座雪峰,浑然一体。
丹青峰头,煮茶,盘桓,思索,推敲,观天。
作为剑门诸峰中最被看好的一个青年俊杰,他本不属于这里,反而在这里滞留了好多个月。
几经疮痍的丹青峰,随着时间的流逝,稍稍恢复了一点生气。
一众老弱病残者,每日盥洗打扫,各干各的。
无主状态其实也是一种莫大的自由,只是这种状况并不会延续太久。
被洗劫一空的丹青峰,早已失去了以往的诱惑力,何况,还有一个青年俊杰坐镇,也便少人敢来打扰了。
是夜,一勾残月冉冉升起,当一粒星光无中生有般点缀在残月一侧,随即传来一声叹息。
一个身影凭空出现在丹青峰绝崖之上,朝着坐在棋盘旁,那个飘然出尘的青年拱了拱手道:“师兄,没有想到,你还没有离去。”
“子钰来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可喜可贺!坐,茶!”
慕容抬手,亲自为对方斟了一杯,许子钰表情淡淡,盘膝而坐,酌了一口,心中自是一惊,他原以为自己突破之后,已然不惧慕容,未曾想时下竟然看不透对方一杯茶中所包孕的意境。
“丹青峰非钓月峰,师兄长在这里滞留,难免要惹人非议。”许子钰好心提醒。
“我在等人,心中有惑若不得解,走到哪里,也是迷途。”
听了他的话,许子钰心头一动。
“我丹青峰不留俗客,青峰虽残,剑意不绝,去吧,道不同不相为谋。”
一个高大的身影,披着一件残袍,背对着二人,犹如一座铁壁。
许子钰面浮苦笑。
“请开解我惑,否则,无人能让我离去。”
慕容语气淡淡,旁若无人。
“口气不小!”
那人脚底一踏,青峰震动,刹那间万道流光凝于指尖向下捺去!
未料,随着慕容落下茶盅,那些剑光竟然被生生凝聚在棋局边的虚空中。
那人落在地面的右脚再度重重一踏,就见一道深邃的剑痕已刺向慕容后背。
许子钰张口结舌,如何也想不到,青凌子出手便是杀招,完全不留余地,想要阻止却已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