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给修真者们考虑的时间并不多。
许多修真者还没从得知灵气即将消亡的彷徨和沮丧中振作起来, 就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可能改变自己人生轨迹的抉择。
是走, 还是留？
走, 修真联盟把风险交代得很清楚，他们不一定能找到有灵气的星球，更可能在路上因为能源耗尽、陨石撞击、高等文明阻截等各种各样的原因死于非命, 只有一线生机而已；留, 那么随着灵气的不断减少，修炼也会愈发困难，结局可能是灵气无法维持肉身的青春，寿数到了之后, 最终像凡人一样衰老死去, 但应当可以平安到老。
抉择面前, 众生百态。
“这还用说吗，肯定是选走啊！”这是比较心大的，“选了之后能不能上船还不一定呢, 先选了再说。”
“老夫就留下来吧。”一个年迈的低阶修士道, “我资质不好, 就算侥幸到达目的地，估计也无法进阶了, 倒还不如留在这里，安安稳稳地养个老。”
“我不想走，我从小在门派长大, 要是上了船, 就永无归乡之日了……其实, 现在做个凡人，也没有那么可怕，用不了法术，还可以使用机械……”
问道门，鹿泉峰。
众多外门弟子仍旧如常上课。早课的内容是背诵法诀，一片书声琅琅中，一个少女低下头，用玉简戳了戳旁边的少年。
“哎。”她凑过去，“楚师弟，你想好了没有，是走还是留啊？”
“我……我还没想好。”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宸元道尊他们都要走的，我有点想跟着他们走，可是……可是灵气要过六百年才消亡，即使我以后筑基了，也只有三百年的寿元……而且我都在问道门待了这么久，要离开的话，又有点害怕……”
“哦。”少女点头，转过身又去戳独自坐在另一边闭目默诵的一个青年，“陆师兄？陆师兄？”
青年睁开眼睛，不等她发问就答了：“我选走。”
“为什么呀？”
“我是世家出身，虽然只是三灵根，但家族中也出过不少单双灵根的修士。若是侥幸能到达新家园，也能为文明延续尽一点微薄之力。”青年道，“我虽是外门弟子，但门派于我有授业之恩，众位师长也有诸多照拂。既然门派需要，那我就赌上性命一试。”
“可到时候，问道门都可能不在了……”
“宸元道尊在，门派就在。”
……
无论过程有多少纠结，七洲公投的日子还是到了。
公投结束后，票数汇总到修真联盟。
不出所料，选择离开的人，并没有很多。加上各派的高阶修士，一共只有十二万修士报名。
周竹桢看向左手边的一打玉简，这是各派报上来的高阶修士名单。并不是所有的高阶修士都选择了离开，出人意料的是，选择留下的高阶修士竟然达到了半数。
“晚辈卡在元中已久，虽然还有五百年寿元，但自己感觉，是晋不了化神了。”一位问道门长老这样告诉她，“晚辈愚钝，没有什么野心和拼劲，总想着坐化之后，若能葬在后山就好了……请道尊恕罪。”
周竹桢看了看，找到刻着问道门青鸾徽记的那枚玉简，伸手抽出来，神识探入。
玉简上刻着一个个名字，她神识扫了一遍，突然察觉有点不对。
周竹桢用神识又翻了一遍，慢慢蹙起了眉。
——这上面，竟然没有卫长歌和纯宁的名字。
纯宁现在还在问道门内坐镇，卫长歌却是一直待在修真联盟的。周竹桢立刻打开灵讯机，一个灵讯发了过去：“纯微，来办公厅一趟。”
卫长歌很快赶了过来。
赭色的地毯衬着霜白的墙壁，正对着落地窗的位置放着檀木桌案，周竹桢就坐在案后的圈椅里，手边一打玉简十分显眼。
卫长歌一眼就看见她手上那枚刻着青鸾徽记的玉简。
“师姐唤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吗？”她眼珠子一转，试图转移话题，“啊，对了！君书儒尊之前同我说，资料上还有些地方看不太懂，想请您帮忙，她现在就在研发中心——”
满脸都写着心虚。
周竹桢直接挑明了：“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你年纪尚轻，天赋也好，留在这里，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六百年的时间，其实不长。”
“师姐，我……”卫长歌沉默一会，才低声道，“我不走了。”
“纯微谢师姐好意。”她抬起头，看着周竹桢的眼睛，“可是，修真联盟这边，还是需要有人镇着的……虽然现在情况还算稳定，但灵气真的减少到那个地步，一定会有些混乱……我怕留下来的问道门弟子会有灾殃，也怕修真者们自相残杀……我愿意留下来，尽量保证他们平稳地过渡到末法时代。”
周竹桢一时无话可说。
她沉默了一会儿，问：“想好了？”
“……嗯。”卫长歌长揖。
周竹桢从圈椅上站起来，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卫长歌心里有些忐忑。
周竹桢伸手，扶了她起来。
——然后倾身向前，抱住了她。
卫长歌听见耳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她也伸出手回抱她。
“师姐，我知道有些事情是必须做的……这是我的选择，你不要难过。”
虽然，我舍不得你。
……
按照七洲公投统计出来的人数，原本第一计划中的一千艘中型舰船增至一千二百艘，即刻开始组装。
——是的，组装。在此之前，周竹桢已经安排修真者们生产了部分必要组件，例如飞船外壳和引擎，舷窗等等，如今只需要另外再生产一部分组件，然后组装起来即可。
“这是我们组装完成的第一艘宇宙飞船。”谢君书指给周竹桢看，“还没有试飞过，打算先完成试飞实验，再组装剩下的。”
她们站在组装中心的二层走廊上，庞大的组装中心里横放着一艘巨大的舰船，外壳涂了银灰色的防护漆，在灯光下反射出亮光。
周竹桢点点头，神情专注。谢君书察觉她在用神识探查，也闭口不言，等待她检查完毕。
周竹桢用神识里里外外把这艘中型宇宙飞船扫描了一遍，确认至少表面上看不出问题，才收回了神识。
“可以安排试飞了。”她说，“等试飞结束，也好组装剩下的。”
“那就择日不如撞日？”谢君书笑着道。
“好。”周竹桢点头。
谢君书便遣人通知下面的修士，围着飞船的修真者立刻散开了，周竹桢伸手一指，巨大的舰船在灵力托举下慢慢悬浮到离地十几寸的位置。
“我们去发射场吧。”
发射场就在组装中心外。宇宙飞船的体积和质量都太过庞大，即使是修真者，也不能轻易挪动。
当然，宸元道尊这样的高阶修士除外。
把飞船放好，谢君书按下舱门旁边的指纹锁，银灰色的舱门朝一侧滑开。
周竹桢轻轻一跃，钻了进去，谢君书随后而入。后面的修真者要上去，被谢君书拦了：“本尊同宸元道尊先测试一下，若是飞船在半空炸了，我们能自保，却不一定能保住你们，等下一趟吧。”
众人退至安全距离，飞船尾部喷出炽热的火焰，气浪席卷了半个发射场，银灰色的飞船慢慢升空，逐渐化为高空的一个光点。
下方观看的修士都有些目眩神迷。
自己造出来的东西，真的上了天，还是十分令人兴奋并且有成就感的……也不知道天外的宇宙，究竟是何等模样？
“我突然有一点期待了……”有人低声道，“也许离开修真界，也没有那么糟？”
……
谢君书也是第一次乘坐舰船进入太空。
她系着安全带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周竹桢操作舰船，调整仰角和倾斜度。舰桥内没有舷窗，但前方的显示屏上方的一个窗口能看到外界景象。
天空从浅蓝变成深蓝，最后变成无边无际的黑，光线渐渐变弱，远处的星辰和恒星都变得清晰起来。
周竹桢调整了一下外视角。
外部摄像一点点转过去，窗口里的画面也慢慢旋转，最终对准了地面的方向。
谢君书看见一颗庞大的蔚蓝色星球的侧影。
丝丝缕缕的白色云雾在它的表面浮动，边缘在恒星的映照下反射出绚烂夺目的辉光。
“从这个角度看修真界，原来是这样的。”她低声喃喃。
“很漂亮。”
周竹桢察觉她身上灵压有些不稳，微微挑眉，释放了一点威压，让她清醒过来。
“抱歉……”谢君书控制住灵力，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周竹桢微笑，“要突破了，是好事。只是飞船里灵气不够，不得不打断你一下。”
因为谢君书即将突破，两人并没有在宇宙里待太长时间，周竹桢控制飞船绕了一圈，又教了谢君书一些控制技巧，就准备返航了。
地面上众人也在同步观看飞船上传输回的影像。
“太美了。”有人低声道，“我以前从未想象过，天外还有这样的景象。”
这是整个修真文明对地外空间的第一次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