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重重帷幕后, 一个男声讶然道,“你说的话……可都属实?”
“千真万确。”跪在帷幕前的是个穿着玄色道袍的中年人,蓄了一撮胡须, 袍摆上还绣着长渊派的门派徽记,面相倒是看着十分儒雅, 眼睛里却有些晦暗不明的光, “晚辈可以心魔为誓。”
“呵。”帷幕后的人低笑了一声,“这些道修从来标榜自己清净寡欲, 如今看来, 真真是虚伪到了极致……啧啧, 长渊派,还什么联盟委员会之一,弄出这种腌臜事……周宸元还替他们掩着,哈。”
“秦端是周宸元的左膀右臂。”长渊派长老微笑道,“我们只要把这件事情捅出去, 再让人稍微煽风点火, 众人就会对联盟高层产生怀疑,陇月现在在问道门内, 纯阴之体现世的消息放出去, 一定会有不少人起心思,您只要稍微策动一下, 就可以利用他们对付周宸元……”
“你想问题也太简单了。”帷幕后的人悠然道, “只是这样, 能起到多少实际作用?”
“秦端既然是周宸元的左膀右臂, 那我们就断她一臂。”他的声音里带了森然之意,“什么修真联盟……她分明是想当天下共主!可恨……”
可恨天道竟还降下功德助她……可见这玩意果然是只认功过不识人心的!
沉重的威压排山倒海压下,长渊派长老悚然。
那人突然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了些微妙而暧昧的意味。
“秦端……我说他当年为何违背血誓,非要阵前叛变呢。”他有些兴味地道,“原来是为了这个……这人也有意思得很,纯阴之体的炉鼎可是千年难得一遇,他既然上心,为何不留下自己受用?若只当是徒弟,做什么送走了还要藕断丝连,时时照顾?”
长渊派长老低头,面红耳赤。
“至于那个纯阴体质的女修……她很爱她师父么?”
长渊派长老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小孩子不懂事。”
他毕竟是道修,虽然反叛,对于这种事情仍然羞于启齿。
“小孩子。”帷幕后的人轻笑,“做错了事情,可是要承担代价的。”
一只苍白的手撩开帷幕,帷幕后一个身材高挑,外貌二十余岁的男修走了出来。凭良心讲,他生得并不差,但脸上一道疤痕从眼角一直划到下颌,平添了几分凶悍之气。
这是个炼虚修为的魔修。
以此人修为,要想抹去这一道痕迹应该是很容易的事情,但他却任凭它留在那里,只能是刻意而为。
长渊派长老对个中缘由有所耳闻。面前这人道号朔漠,曾是一流魔门出身的化神魔修,因拒绝签订血契被迫逃亡,宗门驻地及门下弟子,悉归其他门派。他脸上的疤痕倒不是周竹桢所为,而是逃亡过程中被卫长歌所伤。
他心里有些惧意。
这人伪装成低阶修士躲避追杀,卧薪尝胆数百年,为了进阶时不被发现,甚至直接在无极海上渡炼虚天劫……着实是亡命之徒。
“听说周宸元现在还在闭关啊……”朔漠笑着说,“渡劫却未生天象,必然是渡劫失败,非死即重伤,这么久了,一点动静也没有……想必其他几洲,现在也好奇得很吧?”
周竹桢逆天召灵,受四九天罚的事情,问道门内只有少数核心人员知道,其他人都以为她是渡大乘天劫。
“本尊难得做一做好事,给他们个试探的机会。”
……
周竹桢坐在梳妆台前,眼前系着一根淡青色的发带。
纯静前几天刚刚给她动了第一次刀,伤口用了药之后很快就愈合了,周竹桢虽然还不能视物,但已经有了些光感。她现在有些畏光,眼睛被较强的光线照射到会刺痛不适,归真就每天替她系上绸带遮挡。
归真解开发带,从镜子里看见她眼角还有一点淡红的痕迹。
他立在她背后,小心翼翼地拆下白玉发冠,放在梳妆台上,手执黑檀木梳,轻柔地替她梳顺长发。
她发质极好,丝滑如绸缎,柔顺黑亮,瀑布一样倾泻在背后,一梳可以到尾,漂亮得不可思议。
自她苏醒之后,这些贴身照顾的事情他就再不肯假他人之手,全部都亲自来办。
殿外禁制被触动,归真略有些疑惑,立刻开了阵法。
这么晚了,天极峰传讯,定有要事。
一点金色的流光飞进来,停在周竹桢面前。
“禀报师姐,门内知月、知云两位道君率队前往南溟秘境,路经池平城,休息时遇袭,两名元婴道君都受轻伤。”纯宁的声音从纸鹤里传出来,“袭击者是两名元婴道修,一人被当场击杀,一人逃脱……”
她中间停顿了一下:“逃脱那人临行前以灵力扩音,传讯全城,称纯阴之体现世,就在问道门。”
知月是陇月进入问道门后,纯宁按字辈给她取的道号。
周竹桢蹙眉。
归真连忙取出纸鹤,用神识展开。
“令门派通讯部封锁消息。”周竹桢道,“让精英弟子去做……加强防卫,这一段时间,不要再让知月离开门派了。立刻追查消息源头,顺着长渊派叛逃长老那个方向查。”
归真封了纸鹤,一松手,纸鹤化为一点流光飞逐而去。过了一会儿,纯宁再次传讯询问。
“师姐,可否需要通告弟子警戒?”
“不必。”周竹桢淡淡道,“我们行事自若,自然无人敢扰;太过紧张,反倒引人生疑——提示一下剑峰,让他们平日稍加注意些就是了。”
归真放出纸鹤,低声问:“是陇月的事?”
“嗯。”周竹桢点头,“这事情挺奇怪的,若按常理而言,知道了纯阴之体的下落,袭击掳人就够了,为何要张扬得众人皆知?”
“也许对方想把袭击者都引到问道门来?”归真轻声道,“你此次渡劫,天象未现,应该有很多人想要试探你的伤势如何。”
周竹桢琢磨了一会儿,似乎也只有这一种解释最为合理。
归真把她引到榻边,替她拆了腰封,解下外袍。
两人之间距离极近,几乎呼吸相闻,归真闻到她身上有一股浅淡的香气,并不十分浓郁,反倒很清冽。
他悄悄抬头看了一眼。
她长睫垂落,似乎有些倦色。
归真心里微叹,扶着她躺下,放下床帐。
周竹桢躺了半天,仍未睡着,反而有些烦躁不安。
“归真?”
“我在。”清润的声音在离她不远处响起,“宸元可有吩咐?”
周竹桢这才发现他没有离开,只是隐去了呼吸而已。他的气息和她同源,她竟然一直没有察觉。
“没什么。”她摸索着伸手撩开帷帐,归真原本跪坐在榻前,立刻握住她的手。
“你陪我一起睡好不好?”
归真呆滞了一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
一直保持的矜持端庄刹那间寸寸碎裂。
他微弱的理智提醒他,这有碍她的名誉;剩下一大半不知道什么东西疯狂蛊惑他,剑主的吩咐本就应该无条件遵从,无论她想做什么,想要什么,都应该尽全力满足,更何况……
可他做了上万年的灵剑,对这些东西一无所知,也不知道该如何侍寝,要是惹了她不高兴怎么办……
他面上有些薄红,美人含羞,灿若烟霞。
一柄长剑递到了他面前。
“委屈你灵体回来一下。”周竹桢什么都看不见,也无从得知他的表情变化,一脸单纯茫然,“只有个壳子,总感觉差了点什么。”
归真:“……”
他眼底掩不住的失落,轻声道:“好。”
灵体化作一道流光,没入剑中。
周竹桢摸摸剑柄,感觉熟悉的气息又回来了。
她把归真剑放在枕边,果然感觉安心不少,于是心满意足地抱着剑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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