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提前说好,今天春山医院的人员未满,未至现场者,视为主动放弃投票资格,需要无条件遵从投票结果。”
翟天明语气严肃地强调完,医院的工作人员开始布置投票所需的工具,台下议论声一片火热。
周国强在这时起身,和坐在他身侧的吴院长握握手,说了几句话,便匆匆离开,连周远扬跟他打招呼告别也没看见。
涂久离开时,还对周止和周远扬笑笑,偷偷给二人加油。
二人朝涂久笑笑,还和儿时一样。
周远扬站在周止身旁勉强维持微笑,内心瑟瑟发抖,看见周国强离开,终于松了口气:“我早知道事情这么复杂,我还不如去非洲种西瓜。”
周止拍拍他肩膀:“你去非洲了,你家伊伊怎么办?”
周远扬露出一个哭丧脸:“对了,伯父刚刚跟你说什么了?”
周止看他一眼,拿起手机,说了一句:“辛夷,马上投票了,我不跟你说了。”
说罢,挂了电话。
周远扬嗅到了空气中的酸臭味,贱兮兮地学他:“辛夷~~”
周止倚靠着墙,嘴角上扬,背在身后的手指悄悄婆娑戒指,眼波流转:“我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计较。”
周远扬笑得更欢,一边笑一边摇头:“世道变了。”
工作人员布置好投票现场,翟天明再次将二人请上台。
周远扬向周止伸出手:“输了别怪我,怪就怪你长得太帅,大家不相信你能带春山医院走出困境。”
周止:“到时候去非洲多带点花露水,防蚊虫。”
……
二人上了台,各自面前都有一个按键,春山医院的员工可以依次上台,支持谁就按谁面前的键,结果会实时显示在投票器连接的屏幕投影上。
周止虽站在台前,整个人却前所未有的松弛。
翟天明宣布:“投票开始。”
话音未落,便看见坐在第一排的吴院长忽然站了起来,步履蹒跚地走上台去,旁边有工作人员要去搀扶他,他微笑着拒绝,自己一步一步走上台去。
他来到周远扬面前,与他握手:“谢谢你为春山医院的员工提供这么好的赔偿方案。”
周远扬微微笑,他对吴院长这一票不抱希望。
他第一个上台来,就是为了给周止造势,也是为了告诉其他人,他想让春山医院活下去。
他和翟天明,都是站在周止那边的。
周止,赢面不低。
可人的本性又很难讲,春山医院积弊已久,沉疴难返,周止话虽说的漂亮,可人人心里都有一本账,想要重振春山医院谈何容易。
眼前的利益才是每个人最切身最关心的。
吴院长果然来到周止面前,轻轻按下按钮,他伸出手去,和周止握手,和煦道:“我看到你第一眼,就知道会是你。”
周止有些意外,又有些惊喜。
吴院长突然轻轻拍拍周止的手:“不要辜负辛夷,更不要辜负自己。”
感受到老者目光中的信任和祝福,周止怔忪,随即露出一个真诚笑容,他主动抱了抱吴院长:“谢谢,院长,我跟你保证,春山医院不会死。”
老者浑黄目光中似乎有泪光闪动,他快速平息情绪,缓缓下台去。
翟天明则是快速在周止面前按了一下,小声道:“没办法,我上次白吃了路辛夷一只烧鸡,不投给你,那只烧鸡死不瞑目啊。”
说罢,跑过去搀扶吴院长。
有了二人带头,后面的投票有条不紊地进行,周远扬票数不低,双方一直保持着你追我赶的势头。
周远扬一开始还能笑,可越到后面,也有些绷不住了。
周止这头却有些心不在焉,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辛夷时,辛夷将一箱子的现金丢在顾丰山面前的场景。
当时他那么羡慕她,那么崇拜她,那么想要靠近她……
他本以为自己这辈子没机会真正为自己反抗一次。
孟淑惠在周家围问他,理想这种东西,他是什么时候有的。
是啊,理想这种东西,他是什么时候有的呢。
他作为周国强唯一合法的儿子,他的理想应该是让新创集团在他手中再创辉煌。
可这条路也并不好走,血缘可以喊周国强回家吃饭,却不能让周国强就真的安心将家业交到他手里。
他也未必就有自信能将新创集团带到更远的地方。
没有时代变迁的巨大红利,没有踩中风口的机遇,没有整个周家齐心协力的共同努力,没有孟家在关键时候的屡屡助力,新创集团是走不到今天辉煌的。
也成为不了如今傲视商场的庞然大物。
这一切是周国强缔造的神话。
可他叫周止,他为什么一定要成为第二个周国强呢。
可周国强一直在挡他的路,明里暗里的插手他的工作。
他当年回国,接手姜昕的工作邀约,是自己去繁星一轮一轮的面试,才拿到的offer,从助理到分析师,再到项目负责人,去了纽约一路做到合伙人。
他不否认,这其中周国强帮了他很多。
可这种帮助,并不是他求来的,是周家强加给他的。
他不介意自己从零开始,他没有用周家给自己脸上贴金,也没有在外面炫耀自己,给周家丢人。他不明白,周国强为什么要苦苦相逼。
既然无法拒绝,那就当做台阶,一步一步往上爬。
他做好了和周国强死磕一辈子的打算,唯一的胜算只有一丁点,那就是他还年轻,而周国强终有变老的一天。
可时代也在变,个人的力量微乎其微。
工作繁冗,客户难缠,这些在周家面前连小虾米都不算的小角色,却可以随意刁难他。他偶尔也觉得自己在自找苦吃,作茧自缚,在他茫然时,他遇到了路辛夷,他看到一个刚刚毕业,羽翼未丰的女医生为了和父亲撇清关系,付出了难以想象的巨大努力。
出于好奇,那天他一直跟着路辛夷,像个猥琐的偷窥者。
他看见她背影潇洒地离开顾丰山所在的小区,可那里离公交站很远,她走着走着忽然开始哭,不知是走累了,还是反射弧太长,忽然想起来自己刚刚做过什么。
父母是孩子天然的港湾,正常人是到了年纪离开港湾,路辛夷刚刚的行为则无异于往港湾里丢了一颗炸弹。
她自己最先遍体鳞伤。
哭了一会儿,她继续走,他听她给朋友打电话,抱怨自己一身债务,怕得要死。那头的朋友不知道说了什么,她马上来精神了,说想投江怕污染河水,想跳楼怕毁容,想冲出马路给车撞死,又怕给路人留下心理阴影。
那就还是活着吧。说完,自己又哈哈大笑,眼角的泪水都还没干。
周止当时听得五味杂陈,她明明还是花一样的年纪,血脉相连,却和顾南星过着完全不同的生活。
公交车没等来,有中年男人跟她搭讪。她长得好看,刚刚哭过的脸愈发动人,没有男人不喜欢趁人之危,周止并不奇怪。
他不也是吗。
被人搭讪,她却高兴坏了,仿佛一天的憋屈无人发泄,正好有人撞她枪口。
周止还从没有听过一个女生骂人可以骂那么脏,可她连骂人都那么好看。
那天午后的风啊,吹乱她的头发。
周止那颗本就不平静的心更乱了。
因此当公交车来的那一刻,他的脚忽然不听使唤,追了上去……他们的故事,真正是从那一刻开始的。
翟天明的声音将周止的思绪拉回现实。
“投票结束……”
周止缓缓回头,屏幕上的比分是:121:122。
周远扬还是险胜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