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知溪喝了口茶水,没急着回他。
在商讲价,应当的。
可这批布料,数量极多,孟知溪又知道是军需,当初已经把价格压的很低了。
为了把布匹保质保量的赶出来,她更是亲自监工,盯了多日。
这价格再低,可就分文不赚了。
沈嵘又何尝不知道阿姐这几日的辛苦,抢话道,“周老板,订单都下了,哪还有再压价的道理,我们沈家的货您之前也比过了,质量是最好的,价钱是最低的,若是你们不满意,我们退了你定金就是,左右我沈家业大,不怕压货。”
做生意讲究的是诚信,沈嵘这话说的没错。
孟知溪侧眼打量过去,微微勾唇。
她这位阿弟,也算是学有所成了。
周裴川自知理亏,摆手道,“别别别,这事咱们好商量。”
这生意沈家可以不做,但他去哪里找这么便宜又能在短时间内出这么多库存的布商,最后苦的还不是边疆的那些将士们。
周裴川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和他们吐了实情。
其实这次,他们周家接这笔生意已经是不挣分文了。
最近天气忽然转冷,边关军衣告急。
尤其是平洲,战事到了关键阶段,只等着这批冬衣,打最后攻坚的一战。
所以,这批货,至关重要。
平洲!
孟知溪指节无意识的收紧,抬手压了一下鬓发。
平洲苦寒,本就难熬,若是缺了冬衣,那……
她蜷了蜷手指,神色怅然若失。
“好,周老板心怀大义,我沈家也当尽一份绵薄之力,只要周老板保证这批衣物能尽数发放给平洲的将士们,那这批布料的货款,我沈家免了。”
全免了?
周裴川愕然。
原本他只是想压压价,毕竟上头来令,国库吃紧,拨下来的军款实在有限,没想到这沈姑娘竟然给他们全免了。
这等大义,引得周裴川另眼相看。
他起身,正儿八经的拱手谢道,“姑娘大义,我替边疆数万将士谢谢你。”
沈嵘也惊的合不上下巴。
他小声附耳道,“阿姐,这批布料数目不小,质量也算上等,若是全免了,怕是……”
孟知溪淡然一笑,“无碍,我不会让沈家的工人白干的,回头拿了我的私房钱,抵了这窟窿就是。”
姐弟俩的悄悄话全数落在周裴川耳朵里,他眼神亮亮的,对着沈姀又是一鞠躬。
“大恩不言谢,我这就去替将士们赶制冬衣,沈姑娘,沈公子,失陪了。”
孟知溪也起身回礼道,“周老板尽管去忙,我们姐弟就不叨扰了。”
到手的生意,谈成了白给。
孟知溪出了周家商铺,倏然感到阵阵头疼。
这次的海口好像夸大了,也不知道某人,能不能用上这批冬衣。
算了,想这么多干什么。
朝廷养的兵,能差到哪里去,这么多年,也没见饿着冷着的。
她就是心太软了。
商人心软,可挣不到钱。
沈嵘看她面上这副纠结之色,也知道阿姐这是后悔了,肯定是在心疼钱。
“哈哈哈,阿姐不必忧心,沈家有我这个不靠谱的少爷在,你就是再做几笔这样的生意,也是不打眼的。”
“贫嘴,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沈家家业再大,也担不住咱们姐弟这样散财。”
孟知溪瞪了他一眼。
心中暗道,没有下次了,下次她若再当这冤大头,那就罚自己三顿不食。
“走吧,去城东听书去。”
每日处理完生意,孟知溪总喜欢拉着沈嵘去城东听书。
毕竟整个巴陵的小道消息,都是从那位说书人嘴里传进来的。
今日来的迟,凉亭里早已经人头攒动。
沈嵘身形敏捷,拨开人群,和泥鳅一样,钻进去抢了个好位置。
“阿姐,快来。”
姐弟俩算是这里的熟客,大家都没在意。
视线早就好奇的放在中间的说书先生身上。
“你倒是快说啊,那公主如何?”
台下有人催促,中间的说书人才捋了一些胡须,抬手道,“和宁公主英姿飒爽,才色双绝,偏偏被赐婚给了这京中出了名的花花公子郑子谦,你们猜如何?”
台下人配合道,“如何?”
“自然是手持红缨枪,日日去那舞坊将人挑了带回去。”
“哈哈哈哈。”
众人只拿京中这样的趣事取乐,哈哈一笑,便没有下文了。
台下,孟知溪抬眸看向一旁的沈嵘。
对方攥着拳头,眼神跟着冷了一下,面色无异。
沈家想远离是非,就不能和京中的贵人们再有牵扯,这段缘,到底是错过了。
聊完京中,那说书人又开始聊边疆。
孟知溪心神一震,跟着提起耳朵。
“话说这谢首辅带领神兵,一路攻进大月氏。
守关三年,竟然硬生生将那平洲治理的井井有条。
就连那一向嚣张跋扈的大月人氏,也被打的只剩下强弩之末了。
……”
“走吧!”
这些夸赞之词,她日日听着,已经听了许多遍。
风光霁月的首辅大人,果然到哪里都不会是凡人。
旁人只赞叹他的丰功伟绩,而孟知溪只要知道他平安即可。
数日后。
平洲军营已经收到了第一批冬衣。
“大人,这是新来的冬衣,您试试看合不合身?”
墨竹面带喜色,端着两套衣服送上来,见大人忙于公事,他便把衣物放在一旁。
谢长宴低头筹谋了许久,这才揉着眉抬头问道,“我的衣物不少,这两件你拿下去分给将士们吧,这批冬衣花费多少,可在预算之内?”
近日,京中来的军需,可是越来越少了。
除了冬衣,还有不少要置办的。
圣上这是急了,催他务必在入冬之前拿下大月。
可没有军需,就算是虎狼之兵,士气也要削减三分。
如此,谢长宴不得不找了周家这位老相识,下了死命令,务必要保质保量,削减开支。
墨竹拱手道,“回大人,这批冬衣不仅在预算之内,还是白给的,周家人大义。”
谢长宴这才抬手,面色冷肃的拿起冬衣查看。
面料上佳,做工牢致。
他要的这批亦不是小数目,周家竟然一分不要?
就算如此,那这批布料他们从何买来。
墨竹这才奉上信件,“周老板说,大人看此信,定可解疑惑。”
谢长宴接过,展信查看。
片刻,他面色舒缓,甚至唇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
墨竹揉了揉眼。
大人这是在笑?
自从他们来了平洲,这三年,他就没见过大人一个笑脸。
就算是每次打了胜仗,大人都没有展露过一丝笑意。
“果然是她!我的傻姑娘。”
这次,墨竹看的清清楚楚。
大人就是在笑,笑中还带着几分得意,骄傲之色。
“大人,那这冬衣我就拿下去……”
墨竹转身去拿那衣物,正想着军中谁和大人身形相仿,这次可是得了便宜了。
“留下吧,她送的冬衣,我怎能不穿。”
她是谁?
墨竹一脸疑问,但见大人已经拿起那衣物在身上比量起来。
不由大骇。
这该不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