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知溪心中一哆嗦,又想到白天之事。
脸色一下子惨白起来。
手里的梳子应声落下,在静谧的夜里,十分突兀。
“可是要歇下了,我替你梳发?”
谢长宴捡起梳子,靠近。
孟知溪连退了两步,脚腕磕在床尾,疼的她吸了一口气。
谢长宴顿住,握着木梳的手僵在半空中。
“你怕我?”
孟知溪不语,可她的手在打颤,怎么也骗不了人。
谢长宴忽然上前一步,握住孟知溪的手,把人拉到盆前。
刚刚的血水,碧芙已经倒掉。
此刻换上的,是带着花瓣的净水。
孟知溪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就见谢长宴把她的手按进水里。
一丝凉意浸着指尖,谢长宴执着她的手来回揉搓。
直到她的皮肤泛红,也没有停下。
水换了三遍,孟知溪才挣扎道,“谢长宴,你又发什么疯?我手上可没沾血。”
谢长宴的表情阴冷瘆人,“你说我发什么疯,知溪真不乖,下次若是再让他碰你,断的可就不止是一只手臂了。”
孟知溪骇然。
手臂,什么手臂?
刚刚他手上的血,是砍的何青枫的手臂?
孟知溪脚步踉跄,水盆被掀翻在地。
“你说过不动他的?”
动他?
何青枫?
谢长宴冷笑,何青枫的血还不配溅在自己身上。
他手上的,是大月氏的血。
不过,何青枫今日确实失了一只手臂,还是他亲手砍下来的。
谢长宴没有否认,揉了揉眉心,脱掉外袍。
他淡然道,“好了,知溪,别闹了,今日累了,我们早点歇息。”
过往的事,他不想追究。
孟知溪摇头后退,直到退到床榻边,她才抱头隐隐绰绰地哭了起来。
“哭什么?”
谢长宴想要碰她,却被她嫌弃的躲开。
“谢大人,谢长宴,你放过我行吗,这是孟府,我不管父亲母亲和你做了什么交易,可你真的尊重过我吗?”
“日日留宿,这孟府难道是什么窑子不成?”
谢长宴见她如此轻贱自己,也不由得恼了。
“什么意思,我就如此不堪,让你厌恶至此?”
孟知溪闷着头,没说话。
她心里,大抵是这样想的。
“好好好,孟知溪你真是好样的。”
谢长宴只当自己一腔真心喂了狗,此刻竟然也忍不住发了火。
一脚踢开水盆。
也不说话,就站在那里,神色满是怒意。
最终,看着蜷缩成一团的娇人儿,他始终还是没狠下心来冲她发狠。
捡起来刚刚脱下的外袍,他披上就走。
孟知溪也知道谢长宴生气了,而且气性不小。
若是往日,他早就缓过来,和没事人一样登堂入室来找她了。
如今,一连几日,那人都没再入孟府。
孟知溪乐的清净,只盼谢长宴是真的对她失了兴趣。
前院,孟母也三番五次的来敲打过她几次,都被孟知溪搪塞过去。
催的急了,孟知溪便推脱道,是那谢大人烦了她,不想来了,催她有什么用,有本事他们自己去请。
孟母自然不敢。
最近京中的动静,谁人不知,那大月氏被屠杀殆尽,血染京城。
率军执刑之人,就是当今的首辅谢大人。
屠戮之人,戾气太重,寻常人连靠近都会心生惧怕。
今日,孟母又打发了前院的丫鬟来叫。
无关谢家,是何府来退亲了。
孟知溪最近画了些新花样,正在绣帕子。
绣的多了便存起来,还能留到后来拿出去换些银钱。
丫鬟来通传的时候,孟知溪一怔,差点刺破了手。
放下手里的东西,她来到前院。
何老夫人和何青枫已经在正厅恭候多时了。
孟母坐在主座,神色张扬,“早这样不就得了,姻缘这种事,讲究你情我愿,当初何夫人您眼高于顶,看不上我孟家,现在,风水轮流转,您也该认清现实了。”
“是是是,我们退亲,这是定亲文书,还有礼单,都在这里了。”
孟母看了眼礼单,眼皮跳了跳,明显有点肉疼。
差点忘了这茬,当初何府送来的彩礼虽然不多,可大部分已经拿到孟府用上了,此刻她再拿什么还。
孟母抬头,转移话题,“知溪,你来了。”
孟知溪点头,视线定格在旁边一言不发的何青枫身上。
他失了左臂,多日的恢复还难掩脸色苍白。
何老夫人也苍老了不少,两鬓之间多了几缕白发,整个人都精气神都没之前好了。
几日不见,孟知溪没想到何家竟然被摧残成这样。
“知溪,知溪,求你救救青枫吧,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们,放过何家。”
何老夫人忽然下跪,让孟知溪措手不及,后退两步。
“您这是干什么,我地位低微,救不了任何人。”
“不不不,知溪,孟姑娘,之前是我眼皮薄得罪了您,您别给我一般见识,眼下我家青枫,只有你能救他一次了。”
何青枫站起来,面色呆滞,单手去拉何老夫人。
奈何她跪在地上哭诉。
只道是因为那可恨的大月氏,何青枫失了一条胳膊,又被连降了官职。
如今人微言轻,人人欺辱,母子俩就快要在京中混不下去了。
何老夫人知道,这些都是谢大人的手笔,就算不是他,也是下面的人会意的。
只要孟知溪在谢大人面前替他们说一句话,放过他们就好。
孟知溪眼中闪过一丝愧疚。
虽然如今的局面不全是因为她,但论心,她欠了何青枫的。
可惜,他们来晚了。
如今她与那谢长宴断了牵扯,自然不会因为旁人再白白送上门去。
此事,她爱莫能助。
孟知溪抽回衣衫,神色冷漠。
全然没有注意到身侧的男人眼底生出的一抹嘲讽和冷意。
退亲之事,由孟母做主,将双方文书一同交出,销毁,便算作罢。
孟知溪早早回了后院。
还不知孟母借着不退彩礼的缘由,帮她应下了求情的事。
一句话,顶半屋子彩礼,怎么算怎么划算。
“我不去,谁应的谁去。”
孟母规劝不成,冷了脸,“你不去,真当自己是大小姐了不成?若没有孟府,没有我和你父亲给你的荣耀,你能安安心心住在孟府,享受这一切?”
“实话和你说了吧,此次不光是让你替何家求情,你父亲和浩弟也已经在京中任职月余,时局渐稳,眼下正是升迁的好时候,到时你哄着那谢大人开心了,一并向他提一提。”
孟知溪愕然,没想到这话竟然是从自己的亲生母亲口中说出来的。
她寒声道,“母亲,有时候我都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您的亲生女儿?”
孟母扔下帕子,眉心微皱,脸上闪过半分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