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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冬天的晚上,是如何渡过的呢?”柳如思轻声问。

看见她有些恍惚的眼神,褚时钰心中微颤。现实里他幸运未得见,但那个梦中他见识到,她可以对自己无比心狠,这往往是在困境中不肯屈服,而找到的出路…

“一开始是笨方法,把所有拥有的衣物都穿在身上。然后发现,动起来就热了,于是开始锻炼,一开始是瞎比划,后来在文本堂的书阁里找了一本君子剑的武谱,拿根树枝比划。”

“不过,每年还是有一两个月,冷得扛不住。头两年,我会在晚上偷溜去有炭火的房间睡,往床底下一钻,天未亮时溜走。九岁时,某冬夜去偷睡嬷嬷的房间,里头闹了老鼠,她们四处找,但老鼠没找到…”

柳如思接话:“找到你了?”

褚时钰点头笑叹着:“那时感觉受到了极大的屈辱,并且心里开始愤恨,为什么别人叫我皇子,我却过得像只老鼠?”

将播下的最后一坑种子埋好,柳如思回想起那同样寒冷的冬夜…

寄宿学校里,别人的家长会给小孩送来冬衣冬被,唯独她没有,好在她那时比褚时钰大些,十岁的时候,她已经有些心眼了…

她会刻意和同寝室的女孩交好,以夜聊说悄悄话的形式,蹭别人被窝…还会夸别人衣服好看,以帮忙写作业之类的条件,借她穿几天。

不过也有借不到、蹭不到的时候…

并且一年后,同学们发现她是个没人管的小孩。

道德观是需要教育来塑造的,而小孩往往还未被文明熏陶完成,她一直觉得,人之初性本善是假的!人之初根本就不分善恶!只有原始的丛林法则,小孩最会恃强凌弱了…

原本交好的人不敢和她玩了。

直到,她蹭不到被窝,而她仅有的薄被却被泡了水…

她在熄灯后,摸黑打了盆冷水,浇到熟睡后的霸凌者头上,并且趁机打了她一顿。

虽然她也挨打了,事后也挨老师罚了,但学校怕她冻死,给了她一床厚棉被。并且,种种原因,她背后很久都没再被欺负过。

“你能…跟我说说,你的故事吗?”褚时钰忍不住询问。

柳如思微顿,回忆了一下,然后轻叹道:“西南的冬天不算冷,娘亲病逝前,会和我一起睡…”

“娘亲走后,小叔有给过我被子,但第二年又被拿去当掉抵赌债了。我不好意思再去求助小叔,但小叔自己发现了,就让我天冷的时候,去他家住着。”

褚时钰略有失落,这是柳翠的故事,不是柳如思的…她和秦烈说过,关于柳如思的事。

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会愿意告诉他…

两人各拎着水壶浇水,柳如思笑笑说:“我的故事挺平淡的,还是说你吧,后来呢?不能借暖后,怎么过的?”

“后来啊,我猛然意识到,不仅是子凭母贵,还有子凭父尊。无论我与其他皇子比如何,我至少是个皇子,即便下人再如何得势,奴才就是奴才,明面上也不能对我不敬。”

“我就直接闹了起来,在父皇每月一次到文本堂查验课业时,把所有苛待直言出来,并且要求离开锦仁宫。”

褚时钰摇头笑道:“然后就发现,原来之前的困境,那么简单就能解决…之前可真够蠢的。”

“人是会受困于眼界和阅历的,而你在文本堂才能见到父皇,应当是平常不怎么亲近吧?你在深宫中长大,又是那样不知世事的年纪,想不到可凭借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柳如思分析着安慰,接着又问:“那你离开锦仁宫了吗?”

“没有,贤贵妃把过错推给了下人,父皇也只责怪她失察,御下不严,还是让我在她名下。”褚时钰漠然道。

“那…怎么说解决了?”柳如思微愣。

“提了那一回,我的吃穿用度自然有人盯着,就算没有,贤贵妃也会怕我再闹到父皇面前去。基本生活无虞,其他都是平常事,我也有心力做其他了。”褚时钰有些恍然,人活着其实需要的并不多…

“你说过…九岁时,生母被告发…你那时…打探生母消息了吗?”柳如思有些犹豫的问。

“没有,我才刚开始计划,只…”

褚时钰突然顿住,眼中露出迷茫的神情,喃喃道:“只问过小吉子,如果生母的位份上去,我能不能回到生母身边…”

“呵…”他突然嗤笑了一声,质疑道:“妃嫔偷人,那可是有损皇室威仪之事…他怎么会?”

但转瞬他又自问自答:“也是,这事没有真正传出去过,一个女人也堕不了他的威仪。而我也因此,从来没有怀疑过是他致使的…他耳目通天,我生母和副统领的私情,他或许早就知晓了。”

柳如思不禁有些胆寒,虚声道:“可能在他眼中,这是个需要的过程…先皇后真的,至于一死吗?”

褚时钰眸光闪动,缓缓轻声说:“于我,壮大己身,而非壮大生母。于大皇兄,可用母族,但不能凭母族…”

“虽是一心为大夏江山…”柳如思不知该如何评价,或许在皇帝的高度,这些才是正确的…

褚时钰又神色如常:“如父皇所愿,我生母被赐死之后,即便处境更为艰难,我也放弃了寻求庇护的念头。”

“我转而开始摸索,那些明文或者无形的规则,开始学着利用规则来保障自身,借势来壮大自己…很快也意识到,整个皇宫乃至大夏,最大的势,就是父皇。”

“我身为皇子,就决定了我可以借帝君之势,只是,要借用得更多,就必定需要父皇首肯,至少是默认,为此我开始钻研父皇的喜好。”

“那时我消息的来源不多,发现父皇似乎没有什么喜好,钱财对父皇个人而言已没有意义。而女色,在小九出世后,父皇便很少临幸妃嫔,后宫也未添过新人…”

柳如思恍然,大概是后面再出世的,来不及按照皇帝的意愿,参与皇位之争了吧…仅以心志而言,这皇帝真是做到了极致,似是无情无欲,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夏。

褚时钰继续侃侃而谈:“不过那时,我自己也有猜测,其实没有规矩说皇帝要查验皇子课业,但父皇必定每个月都会去文本堂,耗费几乎一日来考教皇子,并且隐约有消息,在朝堂上,文臣是更受重用的,所以丞相一派才能如日中天。”

“所以你开始在学业上倾注更多努力?”柳如思接腔问。

“嗯,似乎是有用的,衣食财物下人,各种奖赏逐使我物质上越发充裕…但似乎也没用,我成了他人的眼中钉,遇到更多的打压和刁难。”

一边聊着,两人洗完手,褚时钰拉着她在幽静的廊边坐下,闲适的样子,好像在说别人的苦难一样。

但柳如思还是给予必要的捧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是你太过优秀了…所以你又开始蛰伏,直到脱离皇宫的笼斗,是吗?”

“笼斗,这个词很贴切,在笼子中斗得再出色,只要笼子的主人换了,里面装的斗兽,去留都由新主人掌控。”

握住小手,褚时钰淡声道:“忘了是在看哪本书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在宫中拉拢几个太监,交好哪个妃子全无意义,只要龙椅上的人换一个,后宫之人煞费苦心经营的一切,都会改天换地。”

杏目微垂,转瞬又抬起,她接着聊:“所以努力学业还是有用的,开拓了你的眼界。”

“是,而且唯有己身学到的东西,不会随时局变化而消逝。”

褚时钰轻点了头说:“后来在宫中的那几年,我便只维持基本的生活需求,几乎只专注于读书、习武。遇事能忍则忍,不可忍便利用规则抗衡,其他一概不争,逐渐,宫中许多人又将我视作无物。”

“韬光养晦,出宫后一鸣惊人。”柳如思捧奉道。

瑞凤眼笑眯起,忍不住把人拉到自己怀里,显然是受用得很。

不过他还是据实讲述过去的经历:“也并非一出来就明白该怎么做,一开始卯足了劲,在朝堂上出言献策。但很快发现,就算采纳了又如何。”

“身为皇子不能任官职,一些金银田产根本无足轻重,等于是没有任何实权,也难以施展抱负。我没有母族,在朝中没有任何势力,想管事,就只能不断自荐。”

“直至十六岁时,北方大旱三年,我争得了赈灾的机会。也就是那次,我真正才领悟到,掌握名利权势的门径。”

“不是分派来的属下就会听调度,若无手段,灾地的那些官员、兵卒,甚至是百姓,都会成为赈灾的阻碍。我得先降服一批人,才能真正做事,一开始我是用皇子及钦差大臣的身份去压,可多得是阳奉阴违之人。”

这些不是柳如思触及过的领域,不解的出声:“那后来如何做?”

“杀。”

褚时钰平淡道:“赈灾事宜紧迫,没时间慢慢掰扯,我挑了一些明目张胆的杀鸡儆猴,剩下的基本立即就能用了。”

柳如思顿了顿,固有思维…限制了她的想象力,她难想到以杀人为手段,她轻声问:“没有大臣指责你吗?”

“自然有,但我事后找了些被杀之人的罪证,送回京城,便是有人指责矫枉过正,我明面的身份在,能奈我何?”

诉说着这些往事,褚时钰自己也有些恍然,自己行事风格的形成,都是有迹可循的。

“那赈灾成效如何?”

柳如思还是更在对广大百姓的影响,官员权贵,似乎每个人都能找出死不足惜的罪恶。

“若与荥州之行比,差一些。跟大夏史上赈灾的案例比,算中上。在朝堂上评判,大约是中下。”褚时钰对自己的成绩,也有自己的判断。

“还是因为朝中没有势力吗?”柳如思也想到了原因。

“大约是如此,不过具体成效如何,父皇不会不清楚,也是在那时我意识到,立功本身没用,父皇不会赐予权势,得靠自己争。”

这些秘而不宣的事情,全被褚时钰当作谈资,坦诚相告:“而我也明白了,借他人之势,即便是父皇的,也终究是借,随时可以被收回,我得自己成势才能掌权。”

“可是科举折桂,能成势吗?”柳如思完全茫然。

“有个词,叫扬名立万。”

这也是他人生中重大的转折,褚时钰畅快笑道:“他们否认我的成绩,我便要他们无法再否认!使父皇无法再置若罔闻!让天下人有目共睹!”

“确实,金榜夺魁,谁也无法忽视了。”

柳如思应和了一句,又顺着问:“但皇子身份不会被录入,科举具体是怎么做到的?”

“之前赈灾时,虽大都是阳奉阴违之辈,但也有少数尽忠职守的人,那些人我便交涉得多些,因此与孙知照一家有了往来。”褚时钰微笑道。

“孙先生?这与他有关?”柳如思惊异问。

“嗯,他是七品县官独子,七品官有一荫生名额,可以直接越过院试、乡试去考会试…”

褚时钰好笑不已:“但是他少时一直希望有个兄弟,便想着把名额留给弟弟,他自己从院试开始考。倒真一路考过了,不过直到中举,他也没等到想要的弟弟。”

“你和孙先生…谁年纪比较大?”柳如思发出灵魂之问。

俊脸上笑容顿收,孙知照比他大半岁…怎么老是在年龄上差那么一点?!

“咳咳…”

轻咳两声,褚时钰正经接回原话:“总之,我便用了孙家荫生名额,化名孙玉石,打点了几个录入和监考的官员,便得以参加会试。”

“会试放榜后三日便是殿试,我在殿试前都未公开现身,各方包括父皇都未来得及察觉,而等我进入殿试考场后,总不可能将我赶出去。”

“至于最后的成绩,我已有会元之名,殿试的文章也写在那儿,是故意有眼无珠,还是让我得连中两元之喜,父皇自然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褚时钰的脸上满是不加掩饰的傲然。

“可惜不方便参加乡试,不然你应该能连中三元。”

柳如思突然领悟到儿子想要一路考上去的心理了,大约是想要过关斩将的成就感,就是不知道,小秦皓会不会有意外栽跟头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