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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的一段时间,我和马师傅相安无事,外面寒风呼啸,炉子里木材噼啪作响,好一幅山村雪屋和谐美景。

马老爷子初心不改,一天两顿饭,三顿酒,早中晚,喝三次。

在大兴安岭迎来第一次冬雪的时候,许某人也识文断字了。

常用的三千字,一个来月全学会了。

如此进展,一方面是许某人天资聪颖,另一方面是马老爷子那鞋底子是真有劲。

这么说吧,你们见过谁的鞋底子粘洋车子外胎的,一打一个波浪纹的吗?

马老爷子还损,专打脖梗子,那是真他娘的疼。

在此期间,我们也出去看过几次事,都是小事,有虚病,有实病,马师傅稍稍出手即可化解,不用许某人出山。

马师傅也带我出过几趟赚钱的活,就是有人死了,我们去给守灵,这种是要收钱的,马师傅一百,我六十,这都是税后价。

说句丧良心的话,我还真喜欢干这活,能赚六十块钱不说,还能吃三天好吃的,家里不用开火,还能顿顿大鱼大肉,也挺好。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嘛,暖冷交替,那是死人旺季。

有老人半夜死的,发现的时候人都硬了,硬的换不了寿衣,马老爷子过去,念上一段口诀,僵硬的尸体如冰化泥,换一身衣服,百八十块钱到手,美滋滋。

话说在一个雪后的晴日上午,马师傅靠在炕头的被摞前抠牙,我坐在缝纫机上看书,只听院子里有急促的踩雪声。

冬天的马师傅家窗户外面会钉上一层塑料布,所以根本看不清楚是谁,马师傅也没有要看的意思,依旧自顾自地抠牙。

我放下了书,准备起身看看,马师傅耷拉着眼皮道:“看书,两耳不闻窗外事。”

话音刚落,院子中响起了着急的声音:“马师傅在家吗?”

紧接着,门就被人拉开了,一股寒气袭来,来人身穿军大衣,头戴棉帽子,我仔细看了看,不认识。

来人二话没说,咣当一声跪在地上,磕了个头,不用多想,肯定是家里老人没了。

马师傅起身下炕,趿拉上棉鞋,扶起来人道:“你是哪个村的?”

“马师傅,不是守灵,是闹鬼了,您过去给看看。”来人的声音很急切。

马师傅道:“别着急,来来来,坐下喝点热水,慢慢说。”

我起身倒水,马师傅的家境,也只能喝热水了,连个茶叶都没有。

别说茶了,马师傅家的卫生纸都是那种红色的草纸,擦屁股的感觉和粗砂纸一样。

赚点钱自己勒紧裤腰带,也得给小寡妇多买一瓶友谊雪花膏,就是那种两块钱一瓶,擦脸上二里地都能闻到香味的雪花膏。

一想到这,我又想骂这马老爷子,算了,说正事。

来人自称刘大奎,家住高家屯,和我们不是一个乡的,距离得有三十里地。

昨天下午,家里的刘老爷子抽了,打了120,救护车来的时候,老爷子撒手人寰了。

刘大奎三十多岁,平日里收点山货,做点小买卖,手里有俩闲钱,那必须得给老爷子整风风光的。

三十来岁也算是年轻人,不想整老一辈的那一套,必须得跟上时代的脚步。

解释一下,我们那殡葬业也是有鄙视链的,普通家庭,屋顶挂俩大喇叭放哀乐,条件好点的,请人敲锣吹唢呐,再好一点的,请人唱哭七关一类的戏曲。

当然,还有一种牛逼的,找乐队,放嗨曲,那大dJ一放,叮叮咣咣,哐哧哐哧咣咣咣,再整俩大娘们跳劈叉舞,丧事整的也挺乐呵。

刘大奎就是不走寻常路,请了个乐队,这乐队也是能文能武,先放dJ招人,村里的老少爷们来的差不多了,开始让大娘们跳舞,大半个村子的人都来了。

然后呢,乐队开始唱二人转。

早些年的东北农村二人转,比现在小剧场里面的二人转还黄,反正得撵小孩。

那二人转度数有点高,劲儿挺大,这么说吧,刘大奎的姐姐跪在棺材前,往丧盆里面添纸烧,那是一边烧纸一边笑。

晚上轮到孝子守灵了,刘大奎坐在棺材边抽烟,寻思老爹这一生,不禁潸然泪下。

心想着自己刚赚点钱,老爷子就没了,还没享福呢,才五十多岁就走了。

刘大奎是越想越难受,越难受越想哭,哭着哭着,刘大奎发现不对劲,老爹的棺材里面有声音。

声音很弱,断断续续,像是在唱小曲。

刘大奎慌了,立马叫来其他家人,家人都把耳朵贴在棺材上来,里面确实有动静。

不对劲。

刘大奎第一反应是爹没死,立马招呼人把棺材板子抬下来。

这一抬不要紧,老爷子砰的一声坐起来了,随着盖脸的毛巾缓缓掉落,露出了一张无比狰狞的脸,眼睛流血泪,嘴角淌血沫子。

在亲的人遇见闹鬼也得跑呀,所有人四散而逃,棺材板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供桌、遗像,就连丧盆都砸得稀碎。

可此时,逃命要紧,谁还顾得上这个。

刘大奎等人逃到了院子外面,一群人无不脸色惨白,慌慌张张也想不出来对策。

往屋子里望去,老爷子就坐在棺材里面,嘴角的血沫子都滴落在胸前的寿衣上了。

有人想报警,可阳间的衙役也管不了阴间的事,最后没办法,刘大奎在隔壁村找了个出马仙。

人家出马仙一听是这事,根本不来。

没办法只能等着天亮。

天亮了,村民过来帮忙,听说了昨晚的事,七嘴八舌说到了马师傅,刘大奎立马来找马师傅。

马师傅听完刘大奎的讲述,缓缓问:“老爷子昨天几点没的?”

“下午两点半。”

“嗯,我掐算掐算。”

马师傅闭上眼睛,修长大手指掐来掐去。

“昨个这日子也行呀,不会出尸变,走,去你家瞅瞅。”

“好,好。”

刘大奎往炕上放了一个白色信封,马师傅看见了,也没说啥,我觉得马师傅有点奇怪,活人的钱不赚,只赚死人的白事钱。

刘大奎开车来的,那是我第一次坐小轿车,时至今日,我都记得那辆车的型号——起亚千里马。

那是真牛逼啊。

坐小轿车的感觉,可比全景天窗的四轮子强多了,不漏风,不漏雨,坐在车上在村路上走一圈,回头率百分百。

不怪刘大奎给他爹风风光光地大办,我坐着这小轿车,都觉得自己可牛逼了,敢和玉皇大帝拜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