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说到做到,晚间请安之时,当真与陵容一同去了景仁宫。
一瞧见皇上陪着晟妃过来,皇后脸色变了又变,好不容易才露出了温柔的笑意来。
但实际上她手中的茶杯几乎要被捏碎了——这是晟妃给的下马威,是在告诉自己,皇上相信的是她,而不是自己这个皇后。
看来就算有证据,今日也没办法扳倒安陵容,甚至可能还会被皇上迁怒,责怪自己一解除禁足就闹得腥风血雨。
如此一来,只能暂时搁置计划了。
皇后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待众妃都见过皇上与自己之后,方才开始训话。
内容简单,无外乎是自己身体康好,日后请安一时需要恢复,同时肯定了敬贵妃等人的协理六宫之权,叫众人仍旧与从前一般便好。
“恬妃,你可将余下的账本带过来了?”
恬妃脸色有些不好,她不知道皇上也会过来,便仍旧没有带着余下的账本,此时皇后问起来,她当真是不好开口。
她颇有些恼怒地瞪了一眼将皇上带来的陵容,起身向皇后行礼,表示账本还未曾整理好,只能明日再送来景仁宫。
“恬妃忙碌,本宫也不好要求你今日便给。”皇后摆出一副体恤的样子,叫恬妃平身,“那便是明日吧,整理的完善一些,下个月做起来也会轻松很多。
之后你可以向晟妃学习一下,她可是皇上的「门生」呢。
账目做的条理清晰,毫无疏漏,本宫看起来甚是省心省力。”
“是,皇后娘娘。”皇上在场,恬妃便温柔和煦起来,哪怕心中对陵容再嫉恨,也没有表现在脸上。
“坐下吧,勿要拘礼了。”
恬妃又应了一声,方才坐下,她微微侧目,悄悄看着皇上的脸色,后者没有任何不悦之意,她方才安下心来。
陵容此时也算是看出来了,皇后娘娘有心挑拨自己与恬妃的关系,甚至连皇上是与自己一道过来的事儿也利用上了。
如今,皇后更是想将莞贵人的事儿向后拖延,叫自己白白请来一次,可陵容不愿夜长梦多,干脆起身向皇后娘娘行礼,询问今儿白昼之事。
皇后默然了一瞬,也不知是在想什么,她的目光落在淳贵人脸上,轻轻地叹了口气。
“说来此事本宫想私下解决,但今日晟妃将皇上也一并请来,便就在请安时说个清楚。
芳英,将白芷写的那封陈情信拿上来吧。”
芳英是皇上为皇后挑选的贴身伺候的奴婢,还有个叫芳语的是一并送来的,这两个都是芳字辈的人,与芳林和芳华都是熟悉的。
她们两个与芳若一样,都是皇上的人,虽然尊敬皇后,听从皇后的命令,但背后的主子都是皇上,不会那么容易被轻易买通。
书信一上来,皇后便叫芳英读了一遍,前半部分是白芷对陵容的溢美之词,后半部分则是对上瘾药物来源的说明,以及她的认罪之语。
陵容早就看过一次,此时在众人面前听着还是有些尴尬——毕竟那些词语用的实在是太夸张了,与自己并无一点相像之处。
“冰雪聪明,美若天仙……”恬妃嗤笑了一声,任谁都能听出她语气里的嘲讽,“没想到这白芷对晟妃倒是尊敬,这样的溢美之词也写的出来。”
祺贵人等几个也轻笑了两声,但碍于皇上在,她们也只是笑过便算,没有说出任何嘲讽的话。
以至于恬妃所说无人应和,倒显得她有些咄咄逼人了。
皇后也故意没有缓和气氛,只是静了一会儿,便说这封陈情信中提到了致七阿哥上瘾的药物。
“这白芷可是女医,潜伏在莞贵人身边许久,七阿哥只不过是个小孩子而已,对人又能有什么威胁呢?
这般恶毒的心思,确实叫人心惊啊。”
欣贵人仍是最先开口的那个,她虽然没有直说是陵容算计,但指桑骂槐也足够众人笑话了。
果不其然,众人那可怜可叹的目光都飘到了淳贵人脸上去了,倒是没有人看陵容,因为她毕竟是跟着皇上来的,想必早就有了对策。
陵容就那么淡然地坐着,听着众人议论,脸色也没有什么变化。
许久之后,众人方才安静,皇后收敛了笑意,问陵容要如何解释。
“七阿哥的情况,在宫中其实并不是什么秘密。尤其是臣妾有个女医在身边,自然知道他胎中便有不足。
更何况,七阿哥整日都要找太医把脉,照顾身体,但身体却仍是日渐毁坏。
因此,即便臣妾有千万个理由谋害七阿哥,也并不需要着急,毕竟七阿哥的身体......”
陵容并未将话说的完全,但众人都知道其话中的含义——一个必死之人,何必花心思去谋害呢?
“臣妾最开始也是这般想的,只不过此事不止涉及淳贵人和七阿哥,还有那时正得宠爱的莞贵人。
所以方才想着与晟妃妹妹聊一聊,只不过妹妹性子急了些,想要与众位妹妹一同商议此事。”
皇后将所有问题又抛向了陵容,只不过决然不提时自己逼迫,陵容不好直接反唇相讥,便干脆不做解释,反问皇后意思,可是自己有意栽赃莞贵人?
“不失为一种可能。”
“是啊,晟妃确实被莞贵人害得失去过子嗣,因此,想要报复回去,也确实是人之常情。”
祺贵人状似为陵容说话,实则却是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拱火。
“怕是莞贵人得宠,叫晟妃娘娘眼红了。”
陵容嗯了一声,反而承认了下来,“莞贵人得宠,本宫心中却是有几分嫉妒,但后宫之中,倾心皇上的姐妹,哪个是不嫉妒的?
祺贵人,你这话的意思是,你不嫉妒了?”
“这......我自然是嫉妒,但那又如何,嫉妒之心人皆有之,我又不会去做什么坏事。
但嫉妒之心相同,人与人可是不同的,谁知道有心人会不会出身低,眼界也低呢。”
“是啊。”康答应与贞常在两个跟着应和,尤其是贞常在,还不忘媚眼如丝地看着皇上,试图得皇上另眼相看。
只可惜皇上被这些妃嫔吵的头痛,虽然心里还是能纵容,但是这耳朵当真是要受不了了。
“本宫出身确实不高,但也是读过书的,嫉妒怨恨乃女子德行之大亏。
想得宠邀宠便是,陷害了别人,这宠爱就能落到自己头上了吗?
若真是这样,宫中只怕是人人自危,互相算计了。”
陵容此时倒是没有退缩,她盯着祺贵人的脸,“祺贵人,口说无凭,若是你有什么证据,拿出来便是,不必在此含沙射影污蔑于我。”
祺贵人皱着眉,竟然把眼神投向了皇后娘娘那里,一脸皇后娘娘你瞧瞧她的模样。
\"皇后娘娘,白芷可叫人带来了?\"
“芳英,去请白芷吧。”其实白芷早就在殿外守着,皇后此言不过是想要圆上一个谎罢了。
只不过白芷进来的太快了,皇上立刻便知道,皇后今日本就打算对晟妃发难,只不过自己在儿临时改口罢了。
“白芷来的倒是快,”陵容笑着看向了皇后娘娘,“怕是在景仁宫等了好久吧。”
一见到陵容,白芷立刻便跪下了,她紧抿着嘴,声音极其低微地给众人行礼。
“白芷,你不必怕,今日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在,晟妃不敢把你怎么样的。
有什么话,你现在就说出来吧!”
白芷颤颤巍巍地点头,她故意扯了扯袖子,将手臂上的伤露了出来。
陵容本就关注她,直接便看到了,心中颇为纳罕,她这一刻意的动作究竟是为何。
难不成......白芷自己给皇后娘娘下了个套,等着我帮她圆上?
可是这全然没有商议过,这般大胆,搞不好要被冠上谋算后位的帽子。
陵容心中慌张了一瞬,但很快就压下去了,毕竟只是个婢女而已,必要的时候直接放弃乃至杀掉都好,总有办法保住自己的。
“白芷,你便说一说吧,晟妃是如何吩咐你的。”
“奴婢......”白芷欲言又止,她快速地看了皇后一眼,“奴婢想说的只有信里的内容了。”
祺贵人闻言撇了撇嘴,眼睛几乎要气的翻白了,“那你可有证据,证明你说的话是真的?”
“奴婢,奴婢还有没有用完的药,那时晟妃娘娘叫奴婢清理,奴婢留了下来。”
白芷从怀中拿出一包东西,芳英走上前来,立刻便将这东西呈到了皇上面前看过。
“你的意思是,这东西便是那致人上瘾的药了?”
“是,”白芷点了点头,“是、是晟妃娘娘吩咐,要奴婢放进果饮之中的。”
“随便拿出一包药粉,就说是能致人上瘾的药,我要是有这般手段,又何苦担心失宠啊。”
陵容故意将这件事攀扯到了皇上身上,皇后立刻警觉起来,呵斥了陵容一句,叫她不要胡言乱语。
“这药物药性不强,对大人是没有什么影响的,小孩子体弱,方才会有所影响。”
白芷适时跳出来解释,叫皇上提起来的心又安定了下来,皇后也暗暗舒了一口气。
“空口无凭,还是查一查吧。”陵容顺势要求御医过来,“也叫后宫姐妹都安心。”
“苏培盛,叫周太医过来。”安静了许久的皇上突然开口,看来他也被陵容的话吓了一跳,浑然忘记自己早就叫周太医瞧过了。
苏培盛做事自然是麻利的,不多时周太医就被带回来了,一并来的还有何桉鸣和卫临两个,一看就是他给陵容示好用的。
陵容没有看向苏培盛,但是苏培盛这个忙她也确实记住了,她的心中甚至还有时间思索,崔槿汐这个人确实要好好捏在手里才行,不愁苏培盛不帮自己的忙。
你帮我的忙,我却要算计你,这宫中除了陵容似乎也不会有别人这么做了。
很快,周太医便将那药检查过了,“微臣依稀能从药粉中分辨出来几味药材,但这些药材确实是比较容易保存的,在很多开胃健脾的药方中都十分常见。
其他的也许是药性挥发掉了,微尘并没有分辨出来到底是什么药,因此也没有办法确定这个药会不会叫人上瘾。”
“那可有什么致人上瘾的药方,与这份药材中的药物有所重合呢?若是对比出来,也能确定这个方子的功效吧。”皇后并不死心,今日她布了这个局,并不想就这样白白浪费了。
但太医院早就没了自己的人,也确实有些步履维艰。
“确实是有几个方子的,不过都是用开脾健胃的法子,叫人有了食欲。
比如四君子汤,五味异功散等等,但是这些药物都不会致人上瘾,想来这药物里还是加了别的东西进去。
这些东西大多都有毒性,最为众人所熟知的便是五石散。”
“竟是这般可怕的东西?!”祺贵人一脸惊讶的看向陵容,“晟妃娘娘,七阿哥只是一个小孩子而已,你好毒的心啊!”
“祺贵人,如今周太医并未从白芷所提供的药物中,查出所谓五石散相关的药材。
真的就一槌定音,说是本宫放了有毒的药物,害了七阿哥呢?”
陵容最是瞧不上祺贵人是上窜下跳的样子,若是淳贵人开口也就罢了,还能称得上一句,为了自己的儿子而气恼。
“你并非七阿哥的生母,也并非知情人,如此这般行径,只会让大家觉得你想要栽赃给本宫。”
不等祺贵人回答,陵容瞧向了何桉鸣,“何太医,宫中的药物取用,是需要太医开具的药方吧。”
“回皇上皇后,”何桉鸣拱手回答,“正如晟妃娘娘所说,需要在太院中开出药方之后,才能去御药房拿取对应的药物。
宫中一应药材取用,都会记录在档案之中。
像周太医刚刚所说的那些有毒性的药物,也能医病,太医院会存储一些。
但这些药物取用更加严格,自微臣上任以来,从未有人取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