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皇上去了长春宫,照水才回到承乾宫给陵容回禀。
“娘娘,皇上嘴上虽然说着他并非太医,但还是去了长春宫呢。”
“皇上薄情,但到底宠爱过齐妃。”陵容盯着面前的棋盘,许久方才落下一子,“况且失去了三阿哥这个儿子,皇上心中只怕也是有苦难言。”
“要奴婢说,三阿哥不过是愚善了些,四阿哥才是那全然不顾皇上面子的人呢。”照水摇着头,“皇上却对四阿哥宽宏大量,真是叫人想不透。”
“很简单,”陵容落下一子之后,开始慢慢捡着棋盘上被吃掉的白子,“他的身体越来越差了,不得不开始考虑未来之事了。”
手上的白子犹豫,陵容瞧着棋盘,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下在哪里,这盘棋明明是自己与自己下的,却到了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解的地步。
是继续想办法帮助五阿哥坐上储君的位置,还是叫太医们想办法调理皇上的身体,以便叫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呢?
陵容选不出来,她捏着棋子,半晌之后还是丢回了棋奁中,发出清脆的一声。
“五阿哥已经和富察家族的人搭上了线,想必接下来就是对皇后娘娘出手了。”
“可是太后娘娘仍在,怕是……”照水并不看好恬妃的动作,即便她只是个奴婢,也看得出来太后对家族荣誉的维护,皇后是乌拉那拉氏和乌雅氏的依仗,绝对不能失去。
“所以接下来要对付的,就是隆科多了。”
照水并不明白这其中百转千回的关系,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可陵容并没有为她解释的意思。
时至午后,皇上终于从长春宫出来了,他一回到养心殿便颁布了一个旨意,复了齐妃的位份,并且解除了她的禁足。
这是显而易见的安抚,也是皇上最后的忍耐。
若是齐妃继续纠缠哭闹,只怕不止三阿哥回不来,连她自己的小命也要保不住了。
可后宫之中,并非所有人都能看得出皇上的深意,不少人甚至觉得,三阿哥可能还要回到齐妃的膝下,由她继续抚养着。
祺贵人首先贴了上去,只可惜齐妃不愿见人,虽然被解除禁足,她还是闷在了长春宫中。
恬妃倒是没有太大波澜,想来已经有了五阿哥的投诚,叫她底气更足了些。
其实前世这两人的关系不错,恬妃还煽动齐妃长街之上对甄嬛掌嘴。
那时的甄嬛已经不是刚出阁的少女,自然能够忍耐,不发出丢人的尖叫声。
今世倒是未曾发生这样的事情,没能听到那句翠果打烂她的嘴,陵容甚至觉得有些遗憾。
“想什么呢?”恬妃又呼唤了陵容一声,“你该不会是觉得三阿哥能回宫中吧?”
“当然不是,我只是在思考,你说的那个计划的可行性。”
“对太后下手确实不太容易,但是这是剪除皇后支撑的最好办法了,难不成你还有别的法子?”
陵容沉默了下来,她觉得用隆科多对付太后最好,是因为她得知了这一秘辛,但恬妃是不知道的,如何共享这个消息,反倒叫她有些为难了。
“太后久居深宫,又有自己信得过的太医,想要动手并不容易。”
恬妃瞧了陵容一眼,脸上是了然的笑意,“虽然何桉鸣不肯说,但是太后之前生病差点死去,都与你有关吧。”
没料到恬妃居然这般敏锐,陵容心中讶异,脸上却还是故作淡定,“若你觉得是我,那便是我好了,反正你我是一条船上的人,定不会将我供出去。”
“真不是你?”
陵容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她眨了眨眼睛,同样露出个笑容来,“你大可以去问何太医,毕竟也就这么一个太医得用,他是你们富察家培养出来的人,又怎么会对你有所隐瞒呢?”
“他隐瞒的事情可就太多了,只不过都没有威胁到我的安全,我才没有逼他开口罢了。
不要以为你们暗中的小动作我不知情,只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是,恬妃娘娘最是大度,换了常人只怕是要将我与何太医吊起来打,问出前因后果了。”
陵容并不担心自己的秘密会被暴露,毕竟证据处理的干净,动手的也是富察家搜罗来的人。
要死大家一起死,谁都不要想好过才是。
“说这些阿谀奉承的话,不如好好想一想,要如何对付皇后。”
“与其对付太后,不如直接对付皇后。”陵容眼睛一转,便想了别的出路,“与其叫皇上废了皇后,不如直接叫她病逝。
保留皇后的名声也无妨,纯元皇后至今都还有人记得呢,那又如何,不仍是黄土一抔?”
“况且,”陵容又继续劝慰了一句,“如今皇后没有权势,甚至还被禁足在景仁宫中,想害她可比迂回地谋害太后容易多了。”
“你倒是直接,但是皇后那儿自从绘春与绣夏回去之后,便不再那么容易下手了。
又不像年世兰的翊坤宫,说进去便进去了。”
“如今唯一可以利用的事情,便是三阿哥被算计失了皇嗣身份的事儿。
五阿哥应该也与你说了,是四阿哥在背地里鼓动的,他叫皇后与齐妃都失了指望。
若是能好好利用这件事,想来不仅你头疼的对手消失了,就连五阿哥头疼的对手,也没了。”
陵容不肯多说,她略一点拨,便由着恬妃坐在一旁胡思乱想去了。
反正何桉鸣医术高明,想要找什么毒药都能找到,就看恬妃能不能找到那种杀人于无形的药了。
恬妃思索了一会儿,她猛地看了陵容一眼,“让四阿哥给皇后娘娘下毒呢?”
“是个大胆的想法,但是他是为了什么要这样做呢?”
\"这个......因为皇后先谋害了四阿哥?\"
“皇后为什么要谋害四阿哥,三阿哥没了还有四阿哥,四阿哥没了还有五阿哥,只要她是皇后,只要她能收养一个皇子,她未来就可以再坐上太后的宝座。
她为何要想不开,去谋害四阿哥呢?”
“万一皇后想收养的就是五阿哥呢?”
陵容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向恬妃,喉间一口气梗着,不上不下地十分难受,“四阿哥与莞贵人的事情你是忘了吗?在所有人眼里,只怕四阿哥都与继位无望了吧。”
“可是皇上都允许四阿哥继续处理事务了啊,谁知道最后会花落谁家呢?”恬妃哼了一声,她故意拍了拍桌子,“你那么凶做什么。”
“这个法子不好,再想想别的吧。”
陵容勉强收敛了语气,她其实最开始想到的法子,一是用隆科多打掉太后,二便是将祺贵人落胎的真相捅出来。
如此一来叫皇上彻底对皇后娘娘失望,从而达到叫皇后心死身也死的目的。
毕竟皇后这般爱恋皇上,也唯有皇上能叫她真的被打倒了。
但打倒太后并没有想象的那般容易,除非皇上主动对隆科多出手,不然自己也没有那个能力,伪造隆科多结党营私的证据。
只不过算计着时间,皇上忍不下隆科多是迟早的事情,毕竟年选之后有了佟选,皇上又如何能忍耐自己的身后有这样一只觊觎朝堂的猛虎呢?
可恬妃即便有富察一族在背后一族支持,想必也不会轻易做那个举荐的出头鸟。
不过陵容这一次,倒是想要试一试,将皇上也算计进去,确实是一件很有挑战的事情,不是吗?
“如果没有别的办法,不如查一查太后吧,”陵容含着笑意,语气格外温柔,“松阳虽然地偏,但常常有些机器离谱的传言流转。
我在闺阁之中时,甚至听闻太后在选秀时,故意穿了先帝不喜欢的粉蓝色,就为了落选呢。”
“落选?这是为何?”恬妃似乎并不知道这背后的隐情,但她的面色不见惊讶,更像是故意展露出来的。
陵容心思敏感,自然察觉出了异常,但她同样不显心思,故意开口,“并不清楚,也许是太后娘娘在闺阁之中便有倾心之人,若你能查到这背后的缘由,想来还真能算计了太后呢。”
“倒也是个法子,”恬妃嗯了一声,但她很快便起身,“待我回去再想一想,关于太后的经年旧事,只怕没有那么好查明。”
“勿要冲动,”陵容思来想去,还是嘱咐了恬妃一句,“毕竟无论是太后还是皇后,其背后的势力都不只是她们的家族那么简单的。”
“我明白的。”恬妃应和着,脚已经迈出了门,“这次事儿做完,应该就再不用算计了吧。”
这临上战场一般的话,听起来格外的刺耳,陵容沉默了一会儿,“只要身处宫中,就摆脱不了算计,如果你想要坐上皇后之位,这算计更是无止境的。
恬妃娘娘,现在开始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恬妃同样沉默了一会儿,她扶着门框,仰头看了一会儿天空,方才嗯了一声离开了。
陵容瞧着恬妃的背影,很容易便猜出来她早就知道太后与隆科多之间的秘密。
甚至她也知道,想要用隆科多算计太后,就只能动用家族的势力。她担心富察氏成为下一个甄氏,方才突然间情绪低落下来。
可陵容怎么会任由她这般低落下去,一定要叫她将皇后也斗倒了才行。
恬妃的动作很快,几乎是在三日之后,便“查”到了太后与隆科多的往事。
只不过她本人没有过来,只是派桑儿过来说了一句。
陵容知道,恬妃这是怕自己追问她接下来如何去做,方才不愿意亲自露面。
她不急,陵容便同样不急,“对了,莞贵人如今被流放,听闻她路过了父母身亡的村落,跪在屋前哭了一夜,第二日那孩子便落了。
恬妃娘娘很是关心莞贵人的事儿,你便替我告知她吧。”
“是,晟妃娘娘。”桑儿对陵容倒是尊敬,她曲膝行了个礼,便将恬妃送的礼呈了上来,“我们娘娘说自己并不擅长女红,便寻了些文房四宝作为回礼。
心意确实差了些,还请晟妃娘娘笑纳。”
恬妃向来出手大方,她送的文房四宝必定顶尖,陵容心安理得收下了,却没想到是两套同样的东西。
“娘娘说,怕攸宁公主吃味,便也准备了同样的。
还叫娘娘改日带攸宁公主一起,与怀恪公主一同玩耍呢。”
“她们确实多日未见了,不过恬妃娘娘最近几日事忙,还是待她清闲些,再带着两个孩子玩乐吧。”
桑儿应了一声是,“娘娘说,再有个半月也就闲下来了,那是天气转凉,可以一起去颐和园看看红叶。”
看来半个月之后,富察氏才能考虑好要不要对隆科多出手。陵容一瞬间便了然了桑儿话中的含义,故而也点了头,“那便好,若是有任何需要本宫帮助的,派人来承乾宫说一声便是,不必客气。”
陵容就这般悠闲地等了半个月,但前朝后宫都迟迟没有消息,让她甚至都怀疑自己猜错了。
直到小厦子悄悄说了皇上这几日情绪不佳,陵容才从这其中窥见了一丝进展——看来富察氏确实出手了,只不过派的是些小喽啰,并非彻底动摇了隆科多的根基。
当天夜里,皇上便趁着夜色去了寿康宫,他们母子二人时隔数月再次对坐,却仍是那一派无言的姿态。
“皇额娘,您应该知道儿子为何而来。”
“陈年旧事,被有心人翻了出来,皇上便迫不及待来了寿康宫,”太后语气十分冰冷,她的目光落在了皇上的手臂之上,“可是觉得哀家年岁大了,便可不必尊重了?”
太后与隆科多私下里还有着联系,故而消息仍旧灵通,“你便任由言官诋毁哀家?甚至于气势汹汹,亲自上门质问!”
“皇额娘,”皇上表情变得十分古怪,他瞪着双眼,又是恼怒又是愤恨“那年三月三,上巳节,也这样一个阴霾天。
朕躲在帐帷后面,看尽了皇额娘与隆科多的荒唐之事。
皇额娘,皇阿玛他是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