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白芷在天然图画外等了一夜,皇上也没有任何要出来的意思,直到第二天天蒙蒙亮,天然图画内才有了些许动静。
白芷一夜没睡,整个人困的都有一些迷糊了,但她还是坚持关注着天然图画内的情况。
好在,甄嬛并没有让她等多久,不多时,便带着身边的芳若赶了过来。
芳若是皇上的人,自然知道了皇上究竟是何心思,因此一路上都在劝慰着甄嬛,告诉她记清自己是钮祜禄氏的身份,勿要为了甄家与皇上决裂。
“姑姑放心,我是向皇上求情的,又怎会与皇上大吵大闹,惹皇上不悦呢?
虽然我名义上是钮祜禄氏,但我到底还是甄家的女儿,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惹得皇上震怒而置之不理。”
芳若哀叹了一声,关于甄家的事儿她也不好多劝,但若是就看着莞贵人这样傻傻的送了自己的宠爱,她也着实看不下去。
“小主,此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您也该相信皇上的,若甄大人所做之事并不过分,皇上是不会降罪的。”
甄嬛其实非常清楚,钱名世一事并非是作诗那么简单,而是父亲究竟是忠于皇上还是忠于年羹尧和敦亲王。
如今父亲不愿作诗,从侧面证明了父亲更偏向于年羹尧等人,以皇上的为人,一定会降罪于父亲,叫朝中众人看看,不忠君的下场是多么凄惨。
等那个时候再求情就晚了,金口玉言的命令,皇上是绝不会更改的。
所以必须在皇上还没下定决心之前动摇他的决定,哪怕这样一来会失了自己的宠爱,也必须要做。
“芳若姑姑,为人子女,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被降罪,哪怕赌上自己的命,也要为父母搏一搏才行。”
“可是小主,皇上不一定会对甄大人降罪啊。况且一首诗而已,甄大人想写并不困难吧?”
“写诗容易,”甄嬛闭了闭眼睛,半晌才长出一口气,“但是风骨不可摧折,芳若姑姑,您若是认识我的父亲,就会知道我为何会这样说了。”
“小主,但是这般没头没脑的去找皇上求情,只会让皇上知道您与前朝有所联系。
皇上最是忌讳前朝后宫一体,生出什么动摇皇室根基的心思,若要强行先发制人,恐怕会引来反作用。”
“姑姑所言,我已经尽数想过了,甚至做好了被皇上惩处的准备。
若是因为皇上的猜忌就不做出任何努力的话,我这个做女儿的,着实是太不该了。”
临到了天然图画门前,芳若还是劝了一句,“小主,您就不怕皇上本没有惩处甄大人的心思,却因为您的求情而动了念头吗?”
甄嬛停下了脚步,她转头看向芳若,似乎是从未考虑到这个可能一般。
芳若以为自己劝动了莞贵人,便继续开口,“小主,皇上没有下令就是最好的结果,勿要因为一时之孝,而成为害了甄大人的那个人啊。”
“芳若姑姑,我知道了,我不会向皇上直接求情。”
甄嬛软下了语气,但她心中想的仍是要为父亲求情,只不过她不想再听芳若的劝诫之语了。
芳容终于放下了心来,她露出个笑容,走上前为甄嬛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小主能想明白真的太好了。”
甄嬛没有多与芳若说什么,毕竟多说无益,甚至还浪费时间,不如用这个时间多想想要怎么向皇上求情。
她们终于到了天然图画门前,时间赶得刚好,皇上的轿辇正抬出门。
甄嬛整理了一下仪容,刚想上前就被小厦子拦住了,“小主,皇上正准备去上朝,有何事先告知奴才吧。”
“苏公公呢,他可曾替我……”
“小主,”小厦子微微颔首,“苏公公已经将您的想法告知了皇上,皇上也准许,待下朝之后于万方安和见您。
如今已经到了上朝的时辰,还请小主不要为难奴才。”
甄嬛抬头看向皇上,只可惜皇上已经上了轿辇,留给甄嬛的只有一个背影。
“皇上……”甄嬛喃喃自语一般叫了一声,就连小厦子都没有听清。
他略微睁大了眼睛,耳朵也微微侧过来,“小主您还有何吩咐?”
许久,甄嬛才缓过神来,她摇了摇头,“无事,麻烦厦公公了,晚些我自会去万方安和求见皇上,这点儿银子给公公留着吃茶。”
甄嬛一摆手,芳若便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来塞进小厦子手里。
小厦子掂了掂那荷包,故意做出一副贪财模样,“那便谢过莞小主了,奴才这就跟上,去侍奉皇上了。”
眼看着小厦子走远,甄嬛才卸下了力气,白芷上前一步扶着甄嬛,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安慰。
芳若同样有些犹豫,不过好在皇上没有时间听莞贵人求情,不然只怕会出现更差的结果。
“小主如今也好,我们有更多的时间商议一下,该如何向皇上求情了。
当然也有可能甄大人已经交上了自己的诗作,皇上龙心大悦,自然也不会惩处朕大人。”
“但愿吧。”
甄嬛有一些泄气,但很快便打起精神,思索着要如何向皇上求情。
但还未等她离开,祺贵人便派人出来,将莞贵人给叫了进去,还找了个要同她一起用膳的借口。
甄嬛自然想要拒绝,但那婢女却死活不走,一直在哀求莞贵人,希望她不要让自己为难。
瞧着那婢女瑟缩的样子,甄嬛也知道,若是自己不去,她少不了要受到祺贵人的责罚甚至是打骂,甄嬛不忍心别人因为她而受苦,略微犹豫便也跟着去了。
一进门儿,她才发现祺贵人并不在,唯独景泰在正厅等着,向甄嬛请安。
“奴婢给莞贵人请安,贵人万福金安。”
“勿要多礼了,你们贵人呢?”甄嬛将景泰唤起,目光在正厅内扫视一圈,“可是她身子有不适之处?”
景泰摇了摇头,将茶水奉了上来,“贵人放心,我家小主并没有什么不适之处,只是身子重,行动时需要处处小心,方才慢了一步。
还请贵人您稍坐一坐,奴婢这就将小主请来。”
坐在别人的殿中,甄嬛自然不好催促,她只能食不知味地用着茶,心中一直盘算着要如何为父亲辩解。
若是能联系到前朝之人就好了,最好是能为父亲说上几句话的,也不至于叫父亲一个人在朝中孤立无援。
父亲朋友本就不多,有一个十分交好的瓜尔佳鄂敏,却是构陷父亲的歹毒小人。
如今他的女儿还将自己请来天然图画用膳,也不知道是安了什么样的心思,总不至于是为了他父亲做错的事情赎罪吧。
正想着,祺贵人便被景泰扶着落了座,她瞧着甄嬛满脸倦容,故意做出一番惊讶之色,“莞贵人可是昨晚一夜未眠?我看你神思倦怠、眼底乌青,还是要好生休息才行啊。”
“家中发生了一些事情,自然是睡不好的。”甄嬛虽是笑着,但是眼睛里却没有多少笑意,她看向祺贵人,“祺贵人对这件事情应该是知道的,想必能理解我的心情。”
“对于这事儿,我确实知道一些消息,不过皇上已经给了甄大人机会,莞贵人其实不用特别担心的。”
“机会?若没有挚友背叛,也不需要这样的机会,祺贵人你说对吗?”
祺贵人自然知道甄嬛在阴阳她父亲告发甄远道的所作所为,但是她并没有任何羞愧之感,毕竟做错事的是甄远道,而非自己的阿玛。
“听莞贵人的意思是,应该纵容乃至包庇甄大人才对,将他揭发便是破坏了所谓的挚友之情,对吗?”
不等甄嬛回答,祺贵人便继续开口,“正因为是至交好友,才不能看他一错再错,莞贵人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吧。”
这道理听起来倒是没错,但前提是做下了什么丧尽天良或是违背道义的事情。
可自己的父亲不过是收藏了一本诗集,接济了一下从前同朝为官的好友,就被这样恶意构陷,这行为哪里是正当的了。
“祺贵人,您和您的阿玛应该十分清楚,我的父亲并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他的所有行为只不过是善意之举罢了。
这般善意的行为却被好友误解,甚至未曾私下沟通便闹到了皇上面前,这样的作为,当真是叫人寒心。”
“善意的行为?若真是什么善意的行为皇上一定不会责罚甄大人的,甚至还有可能赏赐于他,”祺贵人面带嘲讽,说出的话也如同带刺一般,“这样一来,莞贵人又何须这般担心,还派人在天然图画门外守了一夜呢?”
祺贵人此话一出,甄嬛终于可以确定,她自己过来,根本不是用什么早膳,而是有意羞辱自己的。
但她仍旧维持着体面,并没有直接和祺贵人翻脸,“没想到,祺贵人与您的阿玛性子一样,说出的话也同样叫人觉得冰冷刺骨。”
“如今正值盛夏,又何来的冰冷呢?只怕是莞贵人生了病,身子不适。”祺贵人故意用帕子遮住了口鼻,“不如叫芳若姑姑去太医院请位太医来诊病吧,免得传染了其他人,届时该没有人照顾你了。”
祺贵人那模样气人的很,看见甄嬛看过来,还故意抬手扇了扇,“景泰呀,快将窗子打开透透气,屋子里憋闷的很,本小主都觉得有些不舒服了。”
“小主……”祺贵人这番姿态,连芳若都有些看不下去,她低声叫了一声甄嬛,“您昨夜没有休息好,不如早些回月地云居休息吧。
更何况四阿哥昨日说了,今日还想让小主您帮他看一看新做的文章呢。”
“也好,无论如何也不能违背承诺,即便是答应小孩子的也该好好遵守才是。”
甄嬛瞧了祺贵人一眼,她这话其实是说给祺贵人听的,若是有羞耻之心的人,都该在此时想办法弥补了。
但可惜瓜尔佳鄂敏本就想扳倒甄远道,给自己的女儿铺路,又哪里会有什么「羞耻之心」呢?
祺贵人自然也是一样,她十分不客气地白了甄嬛一眼,在甄嬛即将出门的时候开口,“皇上昨日已经说了,要严惩甄远道。
不过莞贵人是钮祜禄氏的女儿,还是不要胡乱求情的好。”
甄嬛的脚步迟疑了一下,她没有回头,自顾自地离开了天然图画。
好不容易挨到下朝的时间,甄嬛顾不上休息,立刻便派人去打听皇上是如何判决的,只不过御前的人嘴巴都紧,即便是芳若,也没有从苏培盛口中得来一个答案。
无奈之下,甄嬛只能去万方安和求见皇上,她想着先探一探皇上的口风,再看情况准备为父亲求情。
只不过她刚到万方安和的门口,就被苏培盛给拦了下来——如今方佳大人正在与皇上议事,暂时没有空闲见甄嬛。
议事之时,皇上是不会见任何人的,甄嬛对此事十分清楚,因此她也没有继续为难苏培盛,转而一行人在万方安和附近闲逛。
求见皇上接连受挫,甄嬛也有些疲累,她坐在凉亭之中,缓缓揉着自己的额角。
芳若又去打听消息了,如今甄嬛身边也只有她一个能在御前有熟人的人,甄嬛也不得不相信她。
许久之后,芳若才急匆匆地赶了回来,一见到甄嬛,开口就是一句不好了。
“芳若姑姑,你慢些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芳若长出一口气,“贵人,奴婢刚刚去御前打听,了解到甄大人仍旧没有作诗,惹得皇上震怒,当即便降了他的官职。
还罚了一年的俸禄,用来发行抨击钱名世的诗集。”
闻言,甄嬛提起的心稍稍放下,“只要人没事就好,一些银子和官职罢了,父亲总有办法的。”
“贵人,不只是这件事儿,奴婢刚才听见两个老太监议论,说甄大人私纳了一个罪臣之女为妾,还秘密生下了孩子。
这件事与私藏诗集比起来,绝对不是一件小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