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贵人虽暂时将温宜公主给接了回去,但没开心几日,华贵妃便去求了皇上,想要将温宜记在自己的玉牒之上。
皇上没有立刻答应,但也并没有严词拒绝。
他因亲手用欢宜香绝了华贵妃为母的可能而愧疚,因此便想借机圆了华贵妃为母的梦想。
可翊坤宫中日日燃烧着欢宜香,若是温宜养在翊坤宫,只怕是要毁了身子。
至于曹琴默愿不愿意,并不在皇上的考虑范围之内。而温宜会不会因为离开生母而哭啼难眠,皇上更是完全没有想过。
因着这事儿,皇上甚至还去找了太后。太后的意思便是不要将温宜养在华贵妃处。
“皇帝,既然你打算清算年家,便不要将温宜送过去。
有一个获罪的母家,她日后又如何能找到一个如意郎君。”
太后看的明显比皇上要清楚的多,温宜一个女孩儿,即便是皇家的公主,也不得不受母家的辖制。
曹贵人家中虽然没落,但到底家世干净,日后想要找个好夫婿也是不难的。
华贵妃如今身份高贵又如何,日后还不是要被母家拖累。
“朕可以……仍旧保留世兰的贵妃位份,这样温宜就不会受到母家的影响。”
没想到皇上对华贵妃竟有着这样的情分,太后略略沉了面色,若不是年羹尧狂妄自大,不遵帝意,只怕这年世兰真的会威胁到皇后的地位。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温宜便更不能记在华妃的玉牒之上了。
如果没有母家的限制,皇上只会更加宠爱华贵妃,一个妃嫔无所顾忌之后,就更不会将皇后看在眼里了。
若是再让她有个女儿,岂不是要整个后宫都跟着他姓年了?
“但华贵妃的宫中有什么,皇帝要比哀家更清楚。
这宫中子嗣稀少,皇上当真舍得吗?”
“朕也不舍,但若是年世兰仍旧保留贵妃的位分,温宜的日子想必能过得更好些。”
太后简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扶着额头,第一次觉得自己和宜修一样有些头痛。
看来有时候皇后真不是假装,而是真的被气到头痛。
太后也不再打哑迷,她直接指出了华贵妃宫中的问题,“可欢宜香对女子身体有碍,皇帝也该好好考虑考虑。”
不等皇上张口,太后便将皇上想说的借口给堵了回去。“欢宜香即便停了,翊坤宫这么多年,怕是也不那么干净了。”
皇上叹了口气,他不耐地甩着持珠,面对太后接二连三的拒绝,心中也有些恼怒。
太后越是拒绝阻拦,他便越想将温宜给送过去。
“找个借口,叫太医好生为翊坤宫清理一番就是。”
见皇上如此固执己见,太后也不知道该如何阻拦了。
眼见着皇上起身,太后有些焦急开口,“温宜年龄还小,离开亲生母亲,怕是会对她的成长有碍。”
“养母比不得生母,对吗?”
皇上的声音刹那间便冷了下来,面上的那点子孺慕之情消失不见。
他甚至不想与太后继续叙话,耐着性子嘱咐太后养好身子,便跑去了景仁宫中。
但不是他多想见到皇后,只不过他要找个人帮他分担前朝后宫的闲言碎语罢了。
毕竟将孩子从亲生母亲身边夺走,叫其他人知道,难免会心生怨念。
只可惜,皇上在皇后那里也没能得到支持,皇后与太后一样,不愿意华贵妃膝下有子。
哪怕皇后已经在前朝动了手段,只等着借着皇上的处置年家,顺势将华贵妃也一举拉下来。
皇上得不到支持,心中早就不悦的很,一个两个越是不支持,他便越是想要同意华贵妃的请求。
路过承乾宫时,皇上本想着进去与陵容聊聊天,缓解一下心中的恼怒。
毕竟陵容那声音酷似纯元,连安慰听起来都格外舒心。
只不过她如今有孕,这两日身体又不适。皇上略在门前停了停,还是未曾进去。
苏培盛有心说些话来开解皇上,但刚想张口,便被皇上的面色给逼退了。
皇上刚刚在承乾宫门口停了一会儿,就是想找个能理解心思的妃嫔,自己无论说什么,皇上都很难听得进去。
既然如此,还不如等皇上情绪稳定些,再想想办法了。
这冬日寒冷,皇上有心在御花园里逛逛,但不一会儿便被冷风扑了面,被苏培盛劝着回养心殿。
“皇上担忧,不如叫钦天监过来问问,若真是天意如此,便不必纠结了。”
一直默默无声的芳若突然开了口,她目光看向宝华殿的方向,那目的再明显不过了。这宝华殿中住着谁,苏培盛再清楚不过了
小厦子悄悄凑到苏培盛身边,“师父,这芳若姑姑……是什么意思?”
“她是甄常在的教引姑姑,想必是想办法,将皇上给引去宝华殿。
你还看不明白吗?甄常在是想要借着机会复宠。”
没想到这甄常在被禁足之时还能收买芳若,当真是一个有手段之人。
只不过手段虽有,但过于爱出风头,不是个能让人安心跟着的主子。
好在槿汐已经离开了,不然就要跟着甄常在去那宝华殿中受苦。甄常在即便有再多手段,这苦可是实打实地受了。
“若是甄常在复了宠,只怕这宫中又要翻天了。”小厦子一脸严肃,想到从前的事儿,忍不住频频叹气。
“轻声些,莫要被皇上听见,几个脑袋都不够你掉的。”
这边苏培盛正教训着自己徒弟,就听见皇上说了一句摆驾宝华殿。
苏培盛立时便答应了一声,还叫小厦子加快脚步,先去宝华殿中知会甄常在。
“叫甄常在好生准备着,今儿皇上不悦,别再说错了话,做错了事。”
小厦子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但还是乖乖听话,先一步跑去宝华殿了。
待皇上带着苏培盛与芳若等人到时,宝华殿已经开了大门,浣碧与棠棣在门口等着,向皇上请安。
皇上瞧了瞧,并未看到甄嬛候驾,“去正殿上柱香。”
没想到皇上好不容易来了宝华殿,却不是去见小主的。
浣碧有些焦急,她转头看了看配殿的方向,期待着小主不要再矜持地等皇上上门,赶紧出来伺候着皇上上香才是要紧事。
只可惜,甄嬛并没有如浣碧期待一般出现,她正忙着在配殿中打扮自己,力求一个病若西施的风流之态。
皇上在宝华殿中上完了香,也未曾见到甄嬛出现。
他立时失了去见甄嬛的想法,在这冷风冷夜里,确实没必要看一个心思恶毒,不仅欺君还算计姐妹的人。
御驾行至门口,甄嬛才终于出了配殿的门,她虚弱地靠在门上,身穿一件灰色缁衣,一头乌黑长发披散着,比从前还要有清水芙蓉之姿。
皇上的目光一下就被抓住了,他立在院中,与甄嬛遥遥相对。
像,像极了初次入府的柔则,那般懵懂清纯,多看她一眼就像受惊的小鹿一般,羞涩地垂下了头。
柔则与甄嬛的两张脸在脑海中不断交叠,皇上回忆着与柔则的点点滴滴,面上也不由得带上了温柔的笑意。
他行至甄嬛面前,握住了那只冰凉的小手。
甄嬛笑的羞涩,她轻轻挣脱皇上的束缚,乖巧地蹲下行礼。
“皇上万福金安。”
“这般冷,就不要在风口处站着了,进去吧。”皇上点了点头,先一步进了殿中。
甄嬛未曾被皇上扶起,还有些不太适应,她蹲了一会儿,才被后一步赶过来的浣碧扶着起身。
“小主,皇上叫您进去呢,奴婢与棠棣就守在门外,不叫任何人打扰主子。”
甄嬛点了点头,她转头看向芳若,两人无声地交流一番,甄嬛方才进了殿内。
门外背后关上,传来的响动惹得皇上转头看向甄嬛,“这殿中倒是温暖,不过……你的手很凉。”
“炭火再暖,也暖不了心,这心冷了,手便冷了。”甄嬛语气幽幽,她为皇上倒了一杯只有温热的茶水,“嫔妾这里没什么好茶,委屈皇上了。”
皇上接过那茶杯,只有寥寥余温的茶水,并非是皇上喜欢的热度。
他没有饮用,只是随意丢下,甄嬛也只当皇上不喜这粗茶罢了。
“这几日,在宝华殿中可好?”
“回皇上,能日夜与佛相处,读经静心,是好事,嫔妾一切都好的。”
甄嬛轻咳两声,皇上这才察觉到她的声音有些不对,不再是从前的轻柔清脆。
但皇上没有多想,以为甄嬛是染了风寒的缘故。
“过几日叫苏培盛送些药过来,风寒之事不能拖着。”
“谢皇上关心。”甄嬛又咳了两声,她嗓子沙哑,听起来格外别扭,“有皇上关心嫔妾,这身子也好的快些。”
“嗯。”
未曾见到人时,总会觉得有些想念,但此时已经见到,却发现也不过如此。
“皇上眉头紧皱,可是近些日子遇上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确有一件事。”皇上叹着气,一想起这事儿便觉得头痛的很,“华贵妃想要把温宜记在玉牒上,成为温宜的额娘。”
甄嬛倒是被这消息吓了一跳,华妃成了贵妃不说,居然还要将温宜养在膝下。
加上她母家的势力,岂不是连皇后都要避让她三分。
从前这年世兰就视自己为敌,言语挤兑已是小事,甚至还给自己下药,打掉了孩子。
这种恶毒之人居然都能坐上贵妃的位份,而自己却要在这宝华殿中受尽苦楚。
实在是太不公平了,凭什么她年世兰就能得到皇上偏爱,而自己却不能。
但若是皇上真的不想将温宜交给华贵妃抚养,就不必如此纠结,早就随意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了。
因此,绝对不能直言华贵妃不宜抚养温宜之事,还需要迂回着劝阻,免得惹皇上烦心,那自己离开这宝华殿之事,就更不要想了。
“若是华贵妃娘娘真心喜爱公主,这也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只是不知道,曹贵人是如何想的?”
“她自是不愿。”
皇上想起前几日曹琴默离儿心酸之事,确实有一瞬的犹豫,但一想到温宜不过是换个宫殿住而已,又很快下定了决心。
“但启祥宫离翊坤宫不远,她又平日里便和华贵妃一处,倒是与从前没什么变化。”
没想到皇上为了给华贵妃送子,居然连这种借口都找了出来。
可这母女分离不再一处,华贵妃又是那样的性子,怎么可能愿意让曹琴默随时去看望温宜公主。
“如此一说倒也确实,”甄嬛只能顺着皇上的心思说,“曹贵人到底位份低些,平日里请太医拿药之事都很难要到最好的。
但贵妃娘娘不同,一切都是最好的,公主养在膝下,想必曹贵人也不必担心公主身体不好了。”
“平日里,华贵妃就有些铺张。”皇后把持着六宫事宜,最是清楚各宫的耗费。
皇上偶然听过皇后提起一次,华贵妃的花费已经远远超过了贵妃的份例,比之皇后所用还要多得多。
见皇上终于想到了华贵妃的问题,甄嬛温柔了笑意,“想来是贵妃习惯了,毕竟年将军最是宠爱妹妹,连嫔妾都是知道的。”
年羹尧为华贵妃送银子一事儿,皇上确实知道。但母家补贴,自古便有,皇上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便不计较了。
但为了叫这金银之物入宫,都是有定数的,皇后仔细对过账,发现与年家所报之数并不相符。
这其中有一大笔银子是对不上的,只不过来源如今还未曾查的清楚。
甄嬛只是寥寥几语,便将华贵妃的所作所为给挑了出来。
因着并未直言华贵妃不适抚养温宜,皇上反而能多听她说上两句。
“有这样的生母,温宜公主是幸运的,曹贵人想通之后,想必也是乐见其成的。”
皇上此时已经有些动摇,他看了甄嬛一眼,却没有立刻开口。
“夜有点深了,这些事情,明日再说吧。”
甄嬛咬了咬唇,她颇有些羞涩地看向皇上,因着穿着尼姑的缁衣,反倒有些少女的青涩。
皇上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宝华殿这一夜注定有些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