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甄嬛来了承乾宫,陵容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对。
她下意识整理了一下衣服妆容,又特地描了眉,直到觉得自己今日不会落于甄嬛下风,才彻底放下心来。
甄嬛等了许久,一见到陵容便立刻蹲下行礼,丝毫不见不悦之色。
“甄常在不必多礼,我晨起不适,倒是叫甄常在等了许久。”
“贵人如今身子贵重,嫔妾如何等待都是不为过的。”甄嬛笑意盈盈,她为陵容送上一根簪子,瞧着便十分贵重。
陵容瞧了那簪子一眼,却没有立刻就接过来。她恍惚想到了太后送的簪子,好似谁接了谁就会倒霉一般。
谁知道甄嬛这簪子会不会也参杂了霉运,接过来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倒霉事。
甄嬛有些尴尬的立在原地,好在照水机灵,把那簪子接了过去。
“那便谢过甄常在的礼了。”陵容面上一点高兴的意味都没有,她干巴巴地道谢,甚至没有请甄嬛坐下的意思。
“只是礼物太过珍贵,常在还是自行留用吧。”
照水听见要把东西还回去,立刻把到手的簪子递给流朱。
但流朱却不肯收回,两个人在一边为了根簪子推拉半晌,看起来比两个主子还要上心。
“贵人可是瞧不上这簪子?”甄嬛微微笑了笑,她自顾自坐了下来,手掌抚平身上衣服的褶皱,“这本是皇上赏的,种水十足,最适合贵人如今的身份地位了。”
陵容听见她暗戳戳地宣扬自己的恩宠,就忍不住想要冷脸。
她本就觉得自己处处比不上甄嬛,如今被明晃晃地戳心窝子,简直要按捺不住心中的嫉妒了。
“甄常在曾位至嫔位,可谓十分受宠,怪不得能得到这些精致的玩意儿。
只不过到底是皇上所赏,我不好夺人所爱的。”
照水听闻陵容这般说,手上的动作更利落了些,把那簪子塞回流朱手中。
“虽然是皇上赏的,但我从未带过的,贵人不必忧心。”
“照水,收下吧。”陵容也知道,这礼是推脱不掉的,“甄常在除了送些礼物过来,还有何事啊?”
甄嬛抿了抿唇,她看向陵容的肚子,犹犹豫豫方才开口,“贵人与眉姐姐关系不错,如今眉姐姐仍在圆明园中,可否请贵人向皇上求情……”
陵容是没想到,甄嬛此次前来居然是为了仍在圆明园的沈眉庄。
可是她如今圣眷正浓,为何不自行向皇上求情,叫她的眉姐姐回来呢?
只怕是知道皇上一定会震怒,才过来找上自己。
你一个有宠的都怕,我一个没有宠爱的就不怕了?
“惠贵人如今小产还未满一月,皇上想必是知晓她需要静养,方才未曾派人接她回来。”
甄嬛却是摇了摇头,她用手帕擦着眼角的泪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眉姐姐腹中之子着实不祥,皇上心中不悦,是有意不带眉姐姐回来的。”
“甄常在,你我皆是皇上嫔妃,如此胡乱揣测圣意,恐会惹来大祸。”
甄嬛的眼泪攻势对陵容没有一丝一毫的作用,她可没有甄嬛那样的底气,张口就敢戳破皇上的心思。
“可眉姐姐她远在圆明园,没有可靠的太医照料,怕是身子也养不好。”
“确实如此,”陵容略略思考,她自己就深受没有可靠太医的辖制,连养个胎都提心吊胆,“我记得甄常在身边的温太医十分得力,不如派他过去,时时照看着惠贵人。”
听闻要将自己的太医调走,甄嬛的哀嘁似乎更深,她摇了摇头,颇有些无奈,“当初我意外失子,身体已然落下了病根。
还是皇上看在温太医最了解我身子的面子上,才把他调回了太医院。
如今想要把他调去圆明园,谈何容易呢。”
“若是甄常在愿意割爱,我倒是可以想办法劝皇上同意,将温太医调去圆明园的。”
陵容一脸真诚的看向甄嬛,为了显示真心之意,她甚至伸手过去捉住了甄嬛的双手,“这件事,我一定会帮你的。”
甄嬛微微愣住,她轻巧地挣脱了陵容的双手,一双含泪的眼睛充斥了不解,“为什么你不愿直接为眉姐姐求情呢?你与我之间的恩怨,不应该怪在眉姐姐身上。”
“为何如此说呢,甄常在。”陵容用手帕轻轻擦拭着掌心,“你与惠贵人的感情要好,自己与皇上求情便是了。
至于我,我会写信与惠贵人,一同商议一下是否要为她求情,何时为她求情。
如今她还在月内,贸然奔波恐会伤及身体。我不想在此时求情,何错之有呢?”
“可圆明园毕竟没有可靠的太医,眉姐姐若是养不好身子,只怕于子嗣有碍。”
“所以,”一提到子嗣,陵容的声音就免不得要提高,“将温太医派去圆明园,为惠贵人照顾身子,不是两全其美吗?”
甄嬛定定地看着陵容,她摩挲着茶盏的杯口,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如今她在宫中只一个天真的淳常在帮忙,没有沈眉庄的帮助无异于失去了左膀右臂。
沈眉庄若是迟迟无法回宫,自己又如何能与皇后抗衡。
如今她想要从这被皇后控制的泥沼中脱身,就必须要怀有身孕。
而温太医是帮自己调理身子不可缺少之人,又怎么能派他去圆明园呢。
一定还有更好的法子,将眉姐姐给救出来。
“甄常在盛宠优渥,想必只要真心恳求,皇上是会心软的。
你瞧我如今有孕,皇上都未曾派人来瞧过,只怕想要求情,都见不到皇上的面。”
陵容不遗余力地劝着甄嬛,叫她自己用恩宠去赌,看看能不能将沈眉庄给接回来。
可不要舍不得自己的恩宠啊,甄嬛。
你的眉姐姐是你自己害的不能回宫,当然要你自己想尽办法,救她回来了。
甄嬛见说不通安陵容,便也不想多留了。但临行之时,也不忘了嘱咐着陵容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注意着不要胡乱饮用一些不该的东西。
对于这面上的话,陵容倒也应和下了,甚至还亲自送她出了承乾宫,把面子上的情分做了个十成十。
那个簪子陵容并不想带,干脆就收进了库中落灰。
她本来也想像甄嬛一样,把这瞧不上的东西赏赐给下人。可这规制明显不是宫女能用的,给了照水几乎就是要了她的命。
不过可以给照水留着,等她年龄到了出宫,就可以随便用了。
陵容像是突然来了兴致,她吩咐着照水把库中的东西都分门别类给放好。
不出意外,在收到的礼物之中,有好些被人做过了手脚。
什么麝香熏过的衣料,装了附子的香囊之类的,若非照水有意学了这些,还真是很难发现。
“小主,这是花房送来的寒兰,很是漂亮,要不要放在房中?”新来的丁冬捧着花走了进来,那扑鼻冷香清新怡人,初初一闻倒是提神。
“先放在厅中吧,如今我身子日渐重了,常常接触这些花儿朵儿的倒是不好。”
“这寒兰倒是没什么问题,调气养荣,久服益气,小主倒是不必太过忧心。”
听见丁冬此言,陵容倒是多看了她一眼,能说出这花儿的药用,显然并不是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宫人。
可她知道的太多了,反倒有一些可疑。
“想不到你还懂些医理。”
“奴婢家中世代行医,自小耳濡目染,倒也知晓一些。”丁冬摆弄着那些花儿,又淋了一些水,才向陵容继续解释,“只是可惜,家中未曾有个男丁,父亲的衣钵无人可继。”
“别的事情我倒是没什么办法,但等你二十五岁时,就求了皇上放你出宫去。”陵容笑得灿烂,“届时找一个贴心的人,继承你父亲的衣钵便是。”
照水终于整理好了东西,她刚一进门,就听见小主在说什么上门女婿的事儿。
“呦,丁冬这是瞧上谁了,求着小主要找上门女婿呢。”
“照水姐姐,你怎么听人说话只听一半啊,”丁冬被调笑的直跺脚,“小主,您管管她。”
陵容被两个人逗的发笑,她摇了摇头,说什么也不肯管她们二人之间的事。
照水本是个稳重的,有时候为了和这些宫人打好关系,常常会说些玩闹的话。
这段时间里,新来的几个小丫头都对照水很是信服。想来也是内务府调教的好,不像永寿宫的浣碧一样,整日一副主子做派。
“好了,你们两个去领绿豆汤吧,再过几日可就没得喝了。”
丁冬哎了一声,便先一步跑出了门,那性子与宝鹊倒是十分相像。
陵容脸上的笑容立刻便消失了,宫女们虽说都出身包衣,但伺候这些贵人常在的,出身便十分不好。
这丁冬家中世代行医,出身并不会太差。甚至女儿家也能学些医术,想来对她也是十分重视。
也正因如此,陵容才始终觉得这丁冬可能早就被人收买,并非是个底子完全干净之人。
“照水,多盯着点这个丁冬。”陵容瞧了那盆寒兰一眼,到底是觉得有些心慌,“总觉得要出什么差错……这些日子的坐胎药,便不喝了。”
“是,小主。”照水也知道此事重大,她对陵容的命令很是听从,“只可惜奴婢学医不精,如今还不能照顾好小主。”
陵容倒是不太在意,她拍了拍照水的手,轻声安慰了几句,“好了,去喝绿豆汤吧,过几日可就没有了。”
又过了几日,这天终于凉了下来,不再行动时就出一身的热汗了。
这一胎陵容怀像很好,除了一开始的胸闷气短以外,还未曾有过一点呕吐的迹象。
就连敬嫔都说,陵容这一胎定是个乖巧的孩子,想想就知道会很招人喜欢。
陵容知道,敬嫔这些年一直期盼着有个孩子。
如今自己有孕,敬嫔倒是比她这个亲额娘还要高兴,时不时就会送些亲手绣的肚兜过来。
除了敬嫔以外,就连端妃都常送些孩子用的肚兜和衣服过来。
陵容自觉与她并没有什么交情,端妃如此作为,很难不让人怀疑,她是想要自己腹中的孩子。
看来皇上对自己的不管不顾,倒是让这病秧子起了心思。
只可惜就算是自己不能把孩子带在身边养,也绝不会叫端妃这个病秧子得逞。
这皇上也真是可恶的很,说出的话比那药锅上的白烟都不如,瞧都瞧不见。
“照水,你与卫临如今还算相熟吗。”
“小主,奴婢去见过卫太医几次,也拿了一些医书回来学。
他为人圆滑的很,听到有机会升职成为正经的太医,倒是也愿意为小主效犬马之劳。
您看,要不要这几日便让他过来诊一次脉?”
陵容这几日因着防着丁冬,一直未曾喝那坐胎药,现如今还真不知道腹中的孩子如何了。
只不过陵容也不敢就这么相信了卫临,思来想去,她还是叫照水先请来何桉鸣,第二日再叫卫临过来。
干脆就将太医院的太医请个遍,除非有人把所有太医都给收买了,否则总是会叫另一人查出些端倪来。
“那卫太医,还需要单独接触着吗?”
“接触着吧,总要有个可靠的太医才行。”陵容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这头痛的要命,怎么重来一世比上辈子还要艰难。
前世一直未曾有孕,好不容易有了个孩子,还是用尽了浑身解数才保了几个月。
哪怕甄嬛不动手脚,这孩子也是留不住的。
如今皇后与甄嬛联手,这胎保的便格外辛苦了。
这几日承乾宫中一直安分的很,仿佛这宫中从没有那喜欢落人胎儿的恶毒之人一般。
越是风平浪静,陵容便越是忧心。何桉鸣把脉的时候都忍不住直叹气,三番五次的告诫陵容勿要太过忧心。
“安小主,你若继续忧心下去,只怕真的需要整日喝坐胎药,才能保住孩子了。
只是担忧是无用的,小主若是信得过微臣,微臣定会想尽办法,为小主保住这一胎的。”
陵容皱了皱眉,这人日日看着恬贵人的胎,还不是被皇后算计的落了。
还说要保住自己的胎,简直是大言不惭。
“小主,皇后娘娘送了一条开过光的被子,剪秋姑姑说是黄地宝莲八角填花天花锦呢,漂亮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