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姐姐听你的便是,定会好生守着翊坤宫。但若真有人胆敢伸爪子试探,我必不会放过这大好的机会。”
华贵妃拍着胸脯保证她肯定不会拖后腿。
她很乐意见到甄嬛和沈眉庄这对昔日的好姐妹狗咬狗的场面。
正当二人谈论甄嬛之际,站在凌云峰台阶上眺望远处的一女子恰好在此时打了个小喷嚏。
白芷拿着粉色的披风上前,低声劝道。
“小姐,王爷临行前曾言,待舒太妃病愈便即刻归来。此处风大,您还是先回屋歇息,以免着凉让王爷心疼。”
甄嬛轻轻的摇了摇头,眉宇间透露出一抹难以掩饰的忧虑:“白芷,我心绪难宁,你说这是否预示着有什么变故发生......”
白芷将轻柔的将披风系上,搀扶着她缓缓往回走。
“小姐,奴婢虽不懂什么大道理,但却听人说过‘人生短短万余日,当下心中快活便好。’您何不放宽心,好生备嫁呢?”
甄嬛赞同的点了点头,槿汐姑姑也说过类似的话。
当日正是槿汐说“谁知道以后怎么样呢,且顾好眼下吧!”,她才下定决心接受了允礼的感情。
此刻,她望着红绸装饰的房屋,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允礼早日归来,尽快兑现他迎娶自己的承诺。
其实甄嬛最担心的是对她照顾有加的舒太妃若是发现了他们二人在凌云峰私定终身甚至准备成亲,会不会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她在允礼离开前曾再三叮嘱过,舒太妃身子不适,暂时别将二人即将成亲的消息透露出去。
毕竟她曾经的身份太过尴尬,一不小心就会带来难以预料的灭顶之灾。
甄嬛在凌云峰顶忧虑着舒太妃的反应,却不知舒太妃此时正将一个莹白的瓷瓶塞到了果郡王的手中。
“允礼,这是额娘费尽周折从神医那里求来的助孕丸,你一定要让甄嬛服下。”
果郡王面露挣扎之色,小心翼翼地将瓷瓶推了回去,轻声解释。
“额娘,嬛儿又不是沈氏,儿臣定会让她尽快有孕的,这药用不上。”
柳仁厚陆陆续续传来了宫中的消息,服用助孕丸的沈眉庄怀相不佳,一直在储秀宫养胎。
果郡王心中疑虑更重,担心这药丸对女子有副作用,不愿轻易让甄嬛冒险尝试。
经过这些日子在凌云峰的相处,他渐渐的将甄嬛放在了心上,不愿自己看上的女人受苦。
浣碧和白采薇的先后有孕让他对自己的能力有了很清醒的认识。果郡王相信只要给他时间,甄嬛迟早会怀上自己的孩子。
舒太妃见儿子坚决抗拒,轻叹一声:“允礼,你若不愿,额娘也不强求。”
果郡王感激地回应:“多谢额娘体恤,儿臣定会……”
他的话未说完,舒太妃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撕心裂肺的咳嗽让她涨红了脸。
在果郡王靠近前,舒太妃用帕子捂住嘴,含糊不清地说:“额娘……没事……你先……”
舒太妃一只手用帕子捂着嘴,另一只手指向房门。
“额娘,您身子不适,儿臣怎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果郡王上前轻轻的拍着舒太妃的背,自责不已。
“额娘,是儿臣不好。若不是儿臣让您为难,您的病情也不会加重。”
“允礼,额娘知道你心地善良,这是好事。”
舒太妃说着,唇边溢出一丝血迹。
察觉不对的果郡王掰开她握着帕子的手,发现帕子上早已布满了刺目的红色血迹。
他惊恐的眼睛一缩,失态的喊道。
“额娘,您咳血了?”
舒太妃若无其事的将帕子叠好,笑着宽慰。
“额娘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近来上火了而已。你若是不信的话,可向积云姑姑求证。”
“额娘能听到你成亲的消息,便深感欣慰。”
“允礼,莫愁(甄嬛)是个好姑娘,你要好好待人家。”
“额娘,儿臣会的。”
果郡王陪着舒太妃说了好一会儿话,才满腹心事的从厢房出来。
他在安栖观转了一圈,都未找到积云的踪影。
“阿晋,你可有见到积云姑姑?”
“回主子,奴才刚才瞧见积云姑姑端着盆去了河边,好似要浆洗衣物。”
阿晋恭敬的回话。
往日安栖观缺了柴火,他可前去帮忙,但浆洗这类女子做的活计他却不知道如何下手。
“你在观里听候太妃的差遣,本王出去一下。”
河水潺潺流动,积云正挥舞着棒槌洗衣,并未察觉到有人靠近。
直到果郡王出声,她才下意识的抬起头来,随即好似想起了什么,又快速的低下了头忙活。
“王爷,您怎么过来了?”
果郡王避而不答,他直接发问。
“积云姑姑,您的眼睛怎么红了?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积云抬起棒槌的手一顿,哑着嗓子解释。
“王爷,河边风大,老奴迷了眼睛。”
“您难得来一趟安栖观,快去陪陪太妃娘娘。”
“灶房里炖着大骨头汤,老奴稍后就回去做王爷您爱吃的高汤白菘丝。”
“山里头天凉,喝上一碗热汤......”
察觉出她反常的果郡王出声打断。
“积云姑姑,我回安栖观等着您。”
确定小主子走远,积云快速的搓了搓冻得通红的双手。
凌云峰上的喜事将近,主子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积云胡乱的捶打几下衣裳,透水后又连忙拧干。
安栖观没有养鸡,无法取血。
主子不惜伤了自己来让小主子听话,她得尽快回去煮一锅清粥当午膳。
另一边果郡王一回到安栖观,就小声对着阿晋吩咐。
“太妃身子不适,你速速给庄子上传消息,让苟大夫即刻赶来,并顺带捎上一批滋补佳品。”
“奴才遵命,这就去办。”
果郡王定定凝视着舒太妃所居的厢房,沉默良久,心中泛起巨大的恐慌。
他原以为额娘称病只是为了催促他离开凌云峰,却不料此番竟是真的抱恙在身。
果郡王幼时曾亲眼目睹过额娘后殿耳房中的那位早已模糊了面容答应咳血不止,不到半年便香消玉殒。
那人被一卷席子裹住的悲惨一幕,至今仍让他心有余悸。
他深知咳血之症绝非儿戏,额娘的病情恐怕已至危重之境。
果郡王深吸一口气,步伐沉重地朝厢房缓缓行去,每一步都似承载着千钧之重。
轻轻推开房门,只见舒太妃面色苍白如纸,静静地躺在床上,时不时传来细碎的低吟。
果郡王眼眶瞬间泛红,心中仿佛被无形之手紧紧揪住,疼痛难抑。
“额娘,您感觉怎么样?”
他轻声开口,以免惊扰到躺着的舒太妃。
舒太妃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笑着看向站在床边的果郡王。
“额娘没事,就是昨晚没睡安稳,稍作歇息便好。”
“允礼,你应该饿了吧?额娘这就起身给你准备饭菜。”
眼见舒太妃强撑着要起来,果郡王微微用力按在她消瘦的肩膀上。
“额娘,儿臣不饿。膳食自有积云姑姑准备,您好生歇息。”
他紧紧握着舒太妃放在锦被外的手,感受到掌心传来的冰凉,心中忧虑更甚。
“儿臣已请苟大夫前来为您诊脉,届时定让他为您精心调养身子。”
舒太妃挣扎着坐了起来,轻轻的拍了拍果郡王的手背,笑容中带着几分宽慰。
“额娘的身体并无大碍,或许只是换季时的不适罢了。”
“从前住在宫里就没有这毛病,允礼你且放宽心。”
果郡王闻言,心中的愧疚更深。
“额娘,都是儿臣无能,让您在这里受苦。”
当年若非为了保全他的性命,额娘何需流落至此冷清的安栖观受苦?
果郡王一回想起往事,就对强逼他们母子分离的先太后和漠视不管的皇上生出了无尽的恨意。
先太后已遭报应,被儿子气死,而皇上却依然逍遥自在。
果郡王在此刻对皇位的渴望达到了巅峰。
舒太妃看着儿子变换不停的脸色,温声宽慰。
“ 允礼,额娘不觉得苦。从前困在四四方方的宫中,只能守着窄窄的一片天。如今能在安栖观看遍山河的四季变换,这已是天大的福气。”
“额娘一想到你即将成亲,心中便觉得无比舒坦。你别听积云瞎说,额娘的身子没有大碍。”
“你放心,额娘还要看着你和甄氏的孩子出世,一定会好好活着的。”
她边说边随手拿起一旁的小笸箩,掀开盖子从中取出一件精致的小衣,递到果郡王的手中。
“你和甄氏都是俊俏人,以后生下的孩子肯定也不差。这是额娘给孙儿缝制的衣衫,我空闲时常拉着积云一起做小衣衫。”
“允礼,额娘做这件小衣的那晚,还梦到了有小儿围着我喊皇玛嬷呢。”
“这时间过得可真快,一晃多年,你即将成亲,而我也是做皇玛嬷的人了。”
果郡王摩挲着手上柔软的布料,喉咙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滚烫的眼泪滑落,滴在他的手背上,烫得他心里生疼。
又拿起另外一块浅蓝色料子的舒太妃并未看到这一幕,她兴致勃勃地分享。
“允礼,这一块浅蓝色的料子男女都能用,我再多做几件。”
“你到时拿给甄氏,就说是积云给孩子做的吧。”
她又自言自语的解释。
“甄氏在宫里受了大苦,额娘怕她见到我就想起从前。你们成亲之时,额娘便在这观中为你们祈福。”
“额娘,儿臣不孝!”
果郡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的头枕趴在舒太妃的腿上,泪水如泉涌般滑落。
舒太妃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用力的要将人扶起来。
“允礼,你好事将近,怎么在这个时候落泪?快来擦擦!”
果郡王一接过额娘递过来的帕子,看都没看就拿着擦拭眼睛。
一股奇怪的味道袭来,他才将刚得的帕子放在眼前查看,只见帕子中间有一个大大的暗红色血点。
他正要仔细察看,舒太妃却一把将帕子抽回。
“额娘上了年纪,方才拿错了帕子,你用这个。”
她好似怕儿子追问什么,抬手便朝着果郡王的双眼抹去。
淡雅的花香传来,驱走了鼻尖怪异的血腥味儿。
“多谢额娘,儿臣失态了。”
果郡王撑在床边起来,手触碰到一个光滑的瓷瓶时,鬼使神差地握在了手中。
他暗自思量: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不能因儿女私情再误了大事。
隔日苟大夫一到,果郡王就将人领到了安栖观。
舒太妃看着守在一旁的儿子,笑着提出了请求。
“允礼,额娘有些日子没吃你打的兔子了,你可否去山上捉一只回来?”
“额娘,儿臣......”
果郡王说不出拒绝的话,他在舒太妃的期盼中点了点头。
“允礼,你快去吧。”
舒太妃温声催促。
待果郡王离去后,舒太妃才再度开口:“苟大夫,又要劳烦你了。”
“太妃娘娘客气,承蒙王爷看重,老夫才有了安身之所。”
苟大夫谦逊地回应道,随即伸出手为舒太妃把脉。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艰难地开口。
“太妃娘娘,您近日可有咳血的症状?”
“略微咳过几回,我感觉并无大碍,身子......咳咳咳......还算硬朗。”
舒太妃赶紧用帕子捂着嘴,以免咳嗽的声音传到外面。
苟大夫见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太妃娘娘,您这肺中的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娇养着确实没有大碍,但安栖观本就清苦,长此以往恐怕......”
“我先给您开几服药调养,让您呼吸时顺畅一些。”
“那就有劳苟大夫了。允礼他是个操心的孩子,若是他问起我的病症,劳烦苟大夫帮着隐瞒一二。”
舒太妃看着门边露出的一角天青色布料,随即低声恳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