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郡王闻弦知意,轻声说道。
“既然弘历依然歇下,那本王便不打扰了。劳烦余庶福晋带我转告弘历,我明日再来陪他说话。”
“多谢王爷体谅。”
余莺儿恭敬的行了一礼,又温声让李玉送客。
李玉将人送走后,特意到寝宫看了一眼,然后不赞同地对着余莺儿说。
“庶福晋,张太医不是让您好生歇息,您怎会在这个时候出来?”
“四阿哥重伤未愈,我不放心。”
余莺儿拿出帕子擦了擦根本不存在泪水的眼角几下,以示自己的伤心。
“四阿哥早就习惯了我侍奉左右,我也不愿假手于人。”
她指着门边的贵妃榻说。
“这天也没那么冷了,以后就由我在正厅里守夜吧。”
余莺儿瞧着李玉满脸的不赞同,让屋里的其它人出去。
“主子爷入宫以来大小事不断,我怀疑有人暗中使坏。他入宫就带了咱们二人,若是我不贴身照顾,你说咱们能信任谁?”
“余娘子,您何出此言?”
李玉在心底也觉得皇宫克主子,可他却没往有人下毒手的方面想。
“惠嫔娘娘和胧月公主中毒之事,想必你应该有所耳闻。”
“她们在戒备森严的后宫都遭到了暗算,更何况不受皇上待见的主子爷,那不更是容易被人盯上。”
“李玉,虽然我不知道主子爷有什么想法,但却知道这宫里吃人不吐骨头。”
“当年我花光了所有的家当留在园子里照看花草就是厌倦了宫内的尔虞我诈,想要在园子里躲清静。”
余莺儿说出虚构的曾经后,眼中一片湿润。
她一时被四阿哥的温柔迷了眼,选错了路,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听说果郡王昨日在四阿哥面前提起了皇上此前日日探望昏迷不醒的胧月公主,还陪着六阿哥、七阿哥说话......”
余莺儿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脸上的愤怒却是显而易见。
“他借着探病的名义在主子爷心口上戳刀子,这不是更容易刺激人,咱们总得防着。”
“再说果郡王一个正常的男子经常在四阿哥面前晃荡,终归是不太妥当的。”
余莺儿抚摸了一下火辣辣的脸颊,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李玉的脸。
他们二人的伤就是四阿哥暴怒之下造成的。
四阿哥的左手确实使不上劲儿,这是她捂着脸回房后下的狠手。
李玉自从知道主子再也不能有其它孩子后,对余莺儿瞒着他的小疙瘩早就消失的一干二净。
这被她噼里啪啦的一顿说,昏沉的脑子渐渐明悟过来。
皇上从前就不待见主子爷,这不来探望也在情理之中。
后宫的各位主子碍于皇上的态度,也只送了补品过来。
那从未见过面的果郡王在主子露面时就迫不及待的交好,说不定正如余莺儿所说图谋不小。
“庶福晋,您说的对,确实是奴才疏忽了。”
“只是您日前动了胎气,还是由奴才来守夜吧。”
李玉快速的扫过余莺儿的腹部。
今日他向主子爷汇报余庶福晋动了胎气之事时,瞧见了主子爷脸上明显闪过的关切。
这个孩子是主子爷唯一的延续,他怎能放心让怀了身子的余莺儿来守夜。
“李玉,我了解自己的身子,现在并无大碍。倒是听说你脸上起了水泡,才更需要修养。”
余莺儿起身将人往外推。
“主子今日正常用膳服药,没有发过一次火,你就别担心我了。”
李玉无奈之下,只能说会尽早过来替换她。
余莺儿摸着腹中的孩子,脑子里却想着昨夜醒来时强烈的窒息感。
弓弦紧紧的勒着脖子,随着身后之人的用力,渐渐的割到了肉里。
若不是肚子的抽疼惊醒了她,余莺儿敢肯定梦中的自己脖子会被绞断。
有了胎梦在先,后怕的余莺儿觉得这是上天在警示自己。
她在后半夜一直没敢闭眼,细细的思索到底谁会对她下死手。
余莺儿没看清梦中对她下手之人的脸,将周围的人排除了一遍,觉得一心想要娶福晋的四阿哥嫌疑最大。
腹中孩子瓜熟蒂落之际便是卸磨杀驴之时。
这么一想余莺儿怎么坐得住。
她通红的双眼盯着里间,在心里盘算着如何躲过这一劫。
“哈哈哈......”
猛然传来的大笑声吓了余莺儿一跳。
她匆匆的赶到里间掀开帷幔,发现张嘴大笑的人正闭着双眼。
“你放心......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余莺儿一听见那个大逆不道的字,瞬间觉得眼前一黑。
她顾不上尊卑,将床上的另一个枕头够过来,盖住了四阿哥张张合合的嘴。
听着枕头下传来含糊不清的声音,余莺儿情急之下跑出了门,惊慌失措的将还未躺下的李玉拽到寝宫。
“庶福晋,您怎能这样对主子?”
面对李玉的质疑,她一把将枕头掀开,惊人的话语再次冒出来。
“李玉,将朕的......”
这回不用余莺儿解释,李玉主动抢过她手上的枕头,用力的盖在了说浑话的主子嘴上。
“这这这......”
李玉的惊慌成功的让余莺儿安了心,她熟练的点燃了安神香。
“咱们出去说吧。”
一坐一站的两人足足沉默一一炷香之久,余莺儿厉声质问。
“李玉,你一直跟着四阿哥,能不能和我说句实话,主子是不是存了......”
抹了脸上虚汗的李玉低声回复。
“是,一直都有。即便主子爷伤了脸,他也从未放弃过。”
“我原以为主子爷......没想到这次病后倒是将野心展现了出来。”
“李玉,四阿哥说的话要是传出去,皇上兴许会留他一命,但咱们可就未必。”
余莺儿不舍的摸着腹部。
“我家里没什么人,但腹中还有孩子,真的不想死。”
“李玉,你哥哥不是说过,要过继个孩儿给你摔盆子,你舍得年纪轻轻的离开人世?”
李玉想到活泼可爱的小侄儿,艰难的张开了嘴。
“我......我......”
见李玉一脸的为难,动了狠心的余莺儿再接再厉的劝道。
“你想想年节时给你缝制衣衫的母亲,还有一心盼着你回家团圆的老父......”
李玉捂着耳朵打断了她的话。
“你让我好好地想想。”
“行,你在大厅里好好想想,我不逼你。”
余莺儿的意图很明显,她强逼李玉在忠心和性命之间做出选择。
痴长四阿哥几岁的李玉自幼便在他身旁伺候,也是四阿哥最得力的心腹。
他不仅掌管着畅春园里伺候的宫人,还对外头的皇庄和铺子有一定的了解。
这样的能人,余莺儿一定要紧紧地抓在手上。
余莺儿盯着脸色不停变换的李玉,深深地吸了几口气。
昨夜的噩梦过后,她总要时不时地大吸几口气来消除内心的恐惧。
两刻钟后,余莺儿见李玉缩在角落里不说话,她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一下宫装,缓缓的走到李玉面前。
趁着他怔愣之际,一把将他的手拿起,快速的按在自己温热的小腹上。
“李玉,我昨夜做了个梦,梦到腹中孩儿的是个男娃娃。”
她声声细语地说道。
“他拉着我在花园里赏花、扑蝶,临别前孩子哭着恳求我,这回一定要让他来这人世间走一遭。”
李玉的手如同触火般想要往回缩,但余莺儿却紧紧握住不放。
“李玉,两年前的那碗堕胎药是你亲手端给我的,我求你给腹中这个孩子一条生路,好不好? ”
“那个孩子他回来了找我了,我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他一出生就过着幽禁的生活。”
余莺儿瞧见了李玉脸上的纠结,作势要跪下。
“余娘子,您不必如此。”
李玉连忙将人拦下,余莺儿是皇上赐给四阿哥的庶福晋,他怎敢受她这一礼?
再说余莺儿说得没错,她头一回怀上的那个孩子的消失确实与他有着密切的关系。
李玉想到家中鬓边灰白的双亲和才出生不到半年的小侄子,闭着眼睛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倒是不怕死,但家里人可不能因着主子爷的妄言而受到牵连。
当今皇上对那些争位失败的王爷是什么态度,前朝后宫那是没有人不知道的。
王爷们暗中下绊子遭了皇上的记恨,若是主子爷大逆不道的话传了出去,这后果绝对不是他们所能承受的。
李玉轻手轻脚的进了一趟里间,瞧见四阿哥已然陷入沉睡,但半边脸上却挂着笑容。
他红着眼睛给四阿哥掖了掖被子,毫不犹豫地又点燃了一根安神香。
余莺儿将他的动作收在眼底,轻声询问。
“李玉,你可有什么避祸的好法子?”
李玉脑子一转,就想出了他们以后的路。
“主子爷情绪不稳,可借着病重暂时闭门谢客。待太后的哭灵结束,你到养心殿代四阿哥向皇上辞行。”
“我不是应该要向贵妃娘娘辞行吗?怎么还要去养心殿?”
余莺儿心中有些疑惑。
皇上的龙威慑人,她从前远远瞧见时就恨不得触地行礼,这如何敢主动出现在皇上的面前。
余莺儿心里对皇上有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恐惧。
“庶福晋,皇上曾经承诺过主子,待守孝结束便封他为固山贝子。您要早些为腹中孩儿筹谋。”
李玉这么一解释,余莺儿便懂了他的意思。
她借着四阿哥的名义向皇上辞行,也是换一种方式提醒皇上别忘了当初的承诺。
四阿哥被封了固山贝子后便再也不是默默无闻的光头阿哥,内务府每年都要按品阶发放俸禄和年节赏赐。
他们这一行人入宫也不算毫无所获。
“李玉,还是你的脑子灵活。只是四阿哥他受了大刺激,我怕他会当着外人的面喊出不合规矩的话,这......”
这是余莺儿最为担忧的。
“请庶福晋放心,奴才会贴身伺候主子。”
隔日张五味一瞧见李玉肿起的另半边脸,诧异地眨了眨眼睛。
“李公公,你这脸可是四阿哥......”
他话未说完,就被李玉矢口否认。
“张太医,这是奴才不小心在墙上磕的。主子爷早已入睡,您快去给他把脉吧。”
他的遮掩让张五味更是确定昨夜四阿哥又发了狂。
因而李玉再次问他要安神香时,张五味从药箱里掏出了满满两匣子。
没过多久,拎着药箱的张五味小跑着进了养心殿。
“皇上,微臣无能,无法舒缓四阿哥的心病,求皇上治罪。”
皇上头疼地揉了揉脑袋,压着怒气询问。
“你给朕说说,弘历又做了什么?”
“回皇上,阿哥所一名贴身伺候四阿哥的小太监,接连遭遇了烫伤和搧打。微臣给四阿哥把脉时,发现他指甲缝里藏着带血的肉丝,这与小太监脸上的挠痕吻合。”
多年前张五味的夫人一眼看中了他的脸,两人才有机会喜结连理。
虽说他现在上了年纪,但却是很在乎这张脸。
皇上瞪了一眼苏培盛,这狗奴才根本没将阿哥所有奴才受伤之事上禀。
“除了小太监受伤外,可还有其它人遭了殃?”
苏培盛这回可不敢隐瞒,他抢在张五味之前开口。
“回禀皇上,奴才昨日去阿哥所时听人说余庶福晋动了胎气。这事想必张太医更清楚,请他给您细说。”
闻言的张五味在心中暗骂苏培盛的小心眼儿,嘴里倒是没停。
“皇上,余庶福晋说是没走稳不小心撞到了脸,引起了腹部的不适。微臣仔细检查过,余庶福晋应该是腰部碰到了什么东西上才导致动了胎气。”
“张五味,余氏可是不小心将脸撞到了弘历的手上?”
皇上见他不接话,便冷笑了一声。
“你们一个个的倒是挺能瞒的啊?张五味你昨日说为了让弘历少受罪,要增加几味安神的药材,想必也是防着他性情大变打人吧?”
“微臣(奴才)该死,请皇上恕罪。”
跪在地上的张五味心里发苦,方才怎么就一下子没忍住呢。
他是个太医,又不是长舌妇,怎会拉着皇上诉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