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谈心,第二回合。”
周三的夜晚还未结束,十点出头,好不容易把学姐哄睡下的狄陌悄悄退出房间,便见到了在楼梯口等候的老爹。
今天就没打算放过他是吗。
“在你放学之前,小璎…洛同学跟你妈妈说,她准备下个月报名扶桑语等级考试。”狄潇双手搭在露台栏杆上,单手捏着一罐真·零度可乐。
牢潇这个年纪的血糖控制能力已经由不得他随心所欲了。
“学姐她居然也要考?”狄陌很会避重就轻。
“走个过场而已,她只是委婉地表达自己大概率要去那边留学。”狄潇嫌弃地看了儿子一眼。
“妈妈她…怎么说?”狄陌知道绕不过去了。
“还能怎么说,舍不得呗。她们这么些天过来,处得又像母女又像姐妹,而且很明显小璎…洛同学她也是真的喜欢你老妈。”狄潇无奈地望着天。
天黑后没多久,持续了一天的雨终于停了,现在都能看到东方升起的下弦月。
初春的晚风,乍暖还寒,令人难生睡意。
“你不用一再纠正称呼啦,听着别扭。不过学姐她…确实单纯。”狄陌哑然失笑,如今再回想一下那个能把自己药倒的学姐,那才是如假包换的蠢萌吧。
相较之下,原本贴着「呆萌」标签的木槿笙,反而像是终于突破底层代码,实现神性飞升。
数学之神&理科之神。
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世界上的最高数学奖和物理学奖的名字就是「木槿笙奖」呢?
很期待是怎么回事。
“瞧你傻笑的,该不会是在想和小璎之前的经历吧?”狄潇感慨一句这就是青春吗,然后仰头喝了一口可乐,“那孩子都向你老妈忏悔(炫耀)过呢,一起去玩耍,你还给她抓了个粉色的熊猫娃娃…”
狄陌惭愧地低下脑袋。
“呃…该不会…喔对,现在你应该更担心颖然才对。她现在一个人住在滨海区,就算有苏慕也恐怕做不到面面俱到,稍有疏忽就容易遇上麻烦。”狄潇赞叹一句男孩子就该有责任感,“你看情况帮她处理一下工作吧,尽早让她搬回来,我看颖然和小璎相处得也挺好的…”
狄陌头更低了。
狄潇无语了。
“所以,你刚刚在想什么?不要告诉我你在想竞赛题,我没有你这种爱学习的孩子。”半晌,不正经的老父亲再度发问。
“确实和竞赛不无关系…”狄陌不知道该怎么交代。
“懂了,是那个叫木槿笙的小姑娘。”狄潇秒懂,随后灌一口可乐扶额嗟叹,“你啊你,真是出息了,说你什么好,比当年的我还过分…“
“当年的你,展开说说?”狄陌眼睛一亮。
“展个头,别转移话题。说说呗,关于这些…女孩子们,你是怎么想的。”狄潇心情前所未有的复杂。
他第一次知道洛璎和木槿笙的时候,是在去年底的12月28日凌晨,军区医院的手术室外。
说起来,还是木槿笙一通电话推进去的,当时的狄陌还难以得到军区医院的抢救。
“四舍五入…不对,哪里需要四舍五入,这条命都是木同学救的吧。”从重伤昏迷到苏醒的那几天,是狄陌近乎完整的记忆中仅有的空白。
“确实,没有她的应急处理,你的命铁定保不下来。我已经很久没在现实中见过那么专业的抢救和包扎手法了。”狄潇记得儿子被推进手术室前的样子。
虽然儿子重伤濒死的原因也是这个木同学,但狄潇觉得那是一个男子汉勇敢的决定。
他和孩子他妈,对木槿笙毫无怨言。
他们是实打实的生死之交了。
狄陌还真的可以说「死」了很久,在他「复活」之前,狄潇对三只少女的心思有所觉察,但也深知不是考虑的时候。
谁知道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会喜欢一个异性多久呢。
谁又知道,她们共同喜欢的那个男孩子,还会不会回来呢。
“我其实…不值得她们喜欢。”狄陌望着天上灰蒙蒙的云,在月色中呈现脏兮兮的紫色,“长得很矮,脸也不帅…啊,没有怪你基因不好的意思,别往心里去。”
“你小子…”狄潇哭笑不得。
“现在的学习也好、运动也好,甚至还有工作,都是「别人」给的。我、我自己…”
——一无是处。
交错时空中的「狄陌」,「他」的力量可以说是自己的吗?如果「他」知道「他」辛苦学习、锻炼出来的能力被某个时空中的自己免费拿去使用甚至是装b,「他」会乐意吗?
至少交换一下立场,自己是不乐意的。
如果没有从各种偏科王「狄陌」那里偷来的成绩,自己就不会因为月考成绩而和小学姐产生交集。
如果不是父辈的交情,自己更不可能和小青梅这样的天之骄女分分合合又走到一起。
如果不是…嗯?
说起来,自己是怎么和小后桌扯上关系的。
因为是楼上楼下的邻居关系,所以抬头不见低头见,相知相识只是差一个电梯口的偶遇?
因为机缘巧合下一起成了竞赛生,下周末就要并肩作战,在互帮互助和共同进步中发展了战友情?
还是因为…从她转学来二中的那天开始?
——冲我来的。
“如果不是我们长得像,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我亲生的了。”狄潇嫌弃地打个碳酸嗝,以一种不太优雅的方式消除儿子的emo状态。
“长得像?你看看我的样子,再说一遍长得像。”狄陌指着自己白得吓人的脸、白得吓人的头发、红得吓人的眼睛,“你…算了,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他确实长得异常,也长得可谓漂亮,但也是事实意义上的残疾。
能办出三级残疾证的那种。
狄潇的大手按在白毛头顶上,毫不客气地来回揉搓,“真的是,冤有头债有主,是自己的问题要承担,不是自己的问题别揽责。
“你的…健康问题,是爸爸妈妈的责任,这方面老爹我欠你一辈子。希望未来的医疗技术,或者颖兮能有办法让你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但是剩下的人生,你该想好怎么为自己而活。这不仅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那些重视你的、珍惜你的人负责。”
浅显的道理,或许如今的每个人都明白,但真正能做到的人寥寥无几。
不知怎的,狄陌想起下午篮球馆的恰柠檬校友们。他们只知道不受世俗规则和眼光约束的生活令人羡慕,但很难想象看起来光彩夺目的背后需要怎样的付出。
比如小学姐,为了年级第一的成绩,自卷得堪比上一代的考研党考公党。
又比如小青梅,为了独当一面的业绩,初中毕业就自学工商管理学,直接管理起了公司。
再比如小后桌,为了…呃,从「光与年之外」回来?
这怎么…感觉画风从优等生和企业家变成魔法师了?
可是种种迹象表明,她说的天马行空的内容,好像都有事实依据?
洛璎的学习可以说乐在其中,墨颖然的工作姑且尚能应对,那么木槿笙…
她又付出了什么?
“老爹,我知道了,时间很晚了,我想回去睡觉了。”
“嗯,尽早休息吧。”
…
嘴上说着「回去睡觉」,真正踏入A座二单元电梯的时候,狄陌的手在电梯面板上犹豫了好一会,直到电梯门自动关闭,进入待机状态。
然后不知怎么地,他按下了「25层」。
“这都快十二点了,我在干什么呢。”狄陌停在2501室的大门外。
“喵~”一声闷闷的猫叫从内侧传出来。